台下的观众议论纷纷。
半夏站在舞台的边缘,耳边响着这些嗡嗡议论声,眼里看着自己即将迈入的舞台。
穹顶之上打下一道光,照在舞台的正中心。
那束光的颜色温暖,有细细的微尘在其中飞舞。就好像从前,自己雪夜中乘车回家,在站台上看见的那一束路灯。
恍惚中,半夏看见了母亲清瘦的身影站在舞台的那道光芒中。她眨了眨眼,不远之处的母亲看起来忧心忡忡,“妈妈不在了,以后就剩下小夏你一个人。这条路这样难,你真的还走得下去吗?”
半夏的眼眶在那一瞬间酸涩了,却没有停下脚步,依旧走向那束光,迈过母亲的幻影,站在那道明亮的灯光中。
“我好着呢,妈妈。不但能走得下去,我还能走得很远,爬上很高的山顶,看到更辽阔的世界。”
她向着台下鞠了一个躬,温柔的灯光就披在她的肩头。
不是也没什么区别吗?半夏心里想到,那些街角的路灯,商店橱窗外的射灯,咖啡馆的霓虹灯,照在身上的时候和今日的灯光并无区别。
今天往日里的任何一场演奏是一样的,不论台下的听众是谁,有没有陪伴我演奏的人,我只要忠于自己的内心,忠于自己的音乐就好。
半夏直起脊背的时候,眼角那一点点的水光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往日没心没肺的标志性笑容。
“大家好呀,我是管弦系大二的半夏,今天带来的曲目是《流浪者之歌》。”
她的自我介绍和报幕刚刚说完,舞台下轰地响起一片惊呼声。有人半离开椅凳,伸直脖颈往台上看。有一脸震惊,不顾礼仪地和同伴交头接耳。
就连教授们都互相交换了神色,忍不住彼此沟通了几句。
不是吧?我能引起这样的轰动吗?半夏惊讶了。
身后传来轻轻移动琴凳的声音,半夏转过身,这才发现全场惊讶的源头,来自于自己的身后。
在三角钢琴前,那位曾经夺取拉赛冠军,轰动全校的钢琴系天才凌冬,一身白衣,正缓缓在琴凳上坐下。
这位高居雪岭之巅的传奇人物,今日的穿着却有些奇怪。
白色的衬衣有着宽阔复古的袖子,V形的领口开得很深,露出大片脖颈和肌肤。绸缎似的黑色长裤,紧紧勾勒出腰部的线条。
就好像临时从后台舞台剧的更衣室内,随便拿了一件演出服穿在身上。
这样的衣服如果换一个人来穿,或许会显得搞笑。无奈凌冬的容颜过于清隽冰冷,那劣质的舞台服穿在他的身上,竟也有了一种王族降临的矜贵之感。
他对于台下的一片哄闹视若无睹,抬手挽了一下自己微长的黑发,苍白的手指悬在琴键上,侧目向半夏看来。
冷月清辉般的目光触碰到半夏的视线,便微微垂睫点了一下头,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琴键上抬起,按下。
铛——的第一声响起。
那钢琴声就像冬季里飘下的第一片雪花,从舞台高高的穹顶落下,冰冷又洁白,粘上半夏的琴弦,带起微微的共鸣声。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飘落,雪里卷着风,风中伴着雪,世界苍茫一片,狂放而又凄凉。
小提琴如泣如诉的声音在这风雪之中响起,严寒的世界里,流浪之人不甘地唱起绝望之歌。那歌声哀哀嗟叹,声声悲愤。细腻的情绪层层叠加,慢慢累积。像冥冥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拽紧了听众的心。
“怎么回事,我胸口好难受,眼睛也酸酸的。”有一位观众轻声喃喃。
“唉,我好像看见了下大雪的夜里,寂静的公路上开来了一辆孤独的车,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坐在车上,难过得快要窒息了。”
“凌冬学长好帅啊,好像王子一样。给灰姑娘伴奏的王子。刚好那个女孩也穿得灰扑扑的。我好羡慕嫉妒她。”有女孩双手捂住了胸口,一脸羡慕。
“你真的觉得她像灰姑娘吗?”她的同伴摇摇头,“我觉得她不像灰姑娘,也不像是什么公主,反而像是一位闪闪发光的骑士,风雪里披荆斩棘的勇者。”
“是啊,就是凌冬的琴声,竟然都盖不住她的光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想哭,我好像被这位学妹圈粉了。”
评委席上,一位年迈的老教授按捺不住,啪一声放下笔,“不像话,这也太不像话了,一点都不尊重原谱,简直是乱七八糟。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乱来了,你说是吧,老郁?”
素来刻板守旧的郁安国却在这时候和他唱起了反调,“老严,在如今这个时代,我们作为古典音乐的授业者,首先应该想的,是怎么让古典音乐更好地传承下去。怎么让现在更多的年轻人,重新喜爱上古典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