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抗拒他的接触,不知怎的,心情竟和楚思远所说的极其相似。
楚思远屈指弹着烟花,阿箬跑去折腾表哥,思平思坤蹲一边研究烟花构造,他无声地打着那琵琶的拍子,自得其乐,又隐晦地自怨自艾。
“小鱼不开心吗?”
他停指,看着身边的女孩,她的杏眼在月光里还是这样温柔,使他不自觉地缓了焦躁:“没有。”
宛妗拿手里的烟花碰碰他的:“真奇怪,今夜陛下大封了你们三个人,可我怎么感觉你们都不开心呢?”
“长姐是开心的。”楚思远说着,自己却难过了,自嘲道:“她果真拿我当个傻子呆瓜白痴弟弟看。”
宛妗噗嗤笑了,指着不远处闹个不停的人说:“你说的难道不是思鸿哥么?”
思鸿正在和阿箬挥舞着烟花吵架,罗沁不住劝着也熄不住火。楚思远听了几句幼稚的吵嚷也忍不住轻笑,抬眼一看撞上她的眼睛,楞了一会,缓缓道:“宛妗妹妹,你是个小观音。”
宛妗怔了一会,细瓷般的脸在夜色里红了,语无伦次道:“谁、谁是你妹妹了?”
楚思远笑笑没解释,万般诚恳地再和她道谢:“真的,谢谢你。”
“我也没做什么事……”
“有的,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陌生人。你不记得了,那对于你来说只是无足挂齿的小事,对我却意义非凡。”楚思远认真道。
“是么?”宛妗脸越发红了,他还来了句更刺激的:“救命之恩,这辈子都无以回报。”
宛妗快要窒息了,生怕他下一句蹦出个什么以身相许,连忙晃着手里的烟花:“额……这个……这个是怎么玩的呢?”
楚思远摸出那点火线:“喏,就是这个,你们都没玩过这些么?她也是这样……”
他想起在回宫的那些路途上,他为了亲近她,自己做了一兜小烟花,夜里放给她看,她大睁着右眼却紧紧捂着耳朵,生怕受那红尘惊扰似的,可眼里的笑意是如何也藏不住的。
忽然满天烟花绽放,楚思远吓了一大跳:“皇宫里……也放吗?”
“姑母说,年年除夕都有的,既是过年,也是不归姐姐的生日嘛。”
他仰望着夜空那绚烂的星火花海,看得晕眩。既然年年见过最好最盛的,她为什么还喜欢看他自己做的小把戏?
太清宫外,僻静路上,那宠妃仰首看了一会烟花,美目映照了满天花星,轻轻叹道:“好美啊。”
三步之外是来年准备登金銮的青年,他温声劝这许久不见的小友:“夜寒,娘娘出来久了,陛下见不着要担忧的。”
姚蓉嫣然:“表哥说得也是。”她也想携着婢女转身而去,却犹不死心,笑问:“几年不见,表哥就没什么还想同蓉儿说的?”
姚左牧道:“我今见陛下那样看重爱护娘娘,已经放心了。”
“是啊。”她屈指,笑,“陛下十分关照我,好生体贴着呢。”
“能见蓉妹得良人,表哥也就安心了。”
她垂了眼,面上是无懈可击的温婉,只在转身的刹那尽数崩塌。
她走向深宫,他走向宫外,前世假义亲真爱侣的支线烟消云散,这一世只剩前朝后宫两处天阙,两条线各自延伸不再相交。
只有一点两世不变的前缘,成了烟花焚过后留下的尾气。
姚蓉缓缓走回太清宫,只见宗帝携众人在宫殿门口看烟花,见她回来当众伸手邀握,她上前将手给他,他和煦笑着为她理了斗篷:“除夕夜冷,小心冻着了。需得如那丫头一般,兜头蒙脸袖手裹得严实的,看着才暖和呢。”
姚蓉轻笑应了声是,一旁戴着毡帽裹在貂裘里的不归道:“舅父总爱取笑我裹得像个蹴鞠。”
她那声音裹在里头显得有些沉闷,但声音包装出了十足的欢喜情绪,于是宗帝开颜,左右也笑开。
可不归仰着头看那盛烈烟火,眼睛安静如漆黑冰蓝的死水,心里不是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