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帝欣怀:“你觉着呢?”
“太师是大儒,也是帝师,与皇家息息相关,位于首席监考更能显出天子重视。不归孤陋寡闻,只论年年除夕所见的官员们的话,大抵也只有一位元老能当得起这威望与重担了。”不归语气和缓,“但同为楚家,只怕威望过高,舅父要芥蒂。”
宗帝挑眉,拍了拍她的手:“刚还说不敢干政,这回话头倒是大胆了。”
不归笑:“都是一家人,君臣之外还有尊长敬师一德,叔公三朝辅佐,您和我母亲、我与那仨弟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也就斗胆敢出口了。”
功高震主从来都惹君王忌讳,尤其同为皇家人。不归明面上提了一句,过后也只谈亲情,不敢再触龙鳞了。
她捶着宗帝的肩膀,叔公是怎样的人,她上一辈子已经知晓了。
当年女帝践祚,安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乱战之中的死难英雄。
第二封便是威亲王,朝无异议。
而后回忆乍然收不住了。
宗帝悠然饮茶:“皇叔为人,朕自然是深信的,然他人免不了口舌,到底麻烦。”
她沉默了好一会:“那不如,再添一位皇室挂名辅助。”
“哦?谁人胜任呢?”宗帝笑问。
不归轻声:“女儿不才,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辅助叔公,辅助您。”
宗帝晃了晃,即使心里是打算着顺水推舟,还是因她的话愣住了。
直待到傍晚她才从御书房走出来,回到广梧时,宫人们当差毛毛躁躁的,沏来的茶水温不适,不归指尖抚过茶杯,便挥手让人退下去。
罗沁在内务部忙着还没回来,萍儿正在接管茹姨留下的一宫杂务,正处在各自挑大头的要紧时刻,不归便不再添事,取了梳妆台上瓶中一根枯枝,拢手走去勿语斋。
她随意翻着楚思远的书桌,端详他的字迹与策论草稿,再看他平日都读什么书,索性坐在椅子上,拉开抽屉也看看。
里头有个没盖好的匣子,她随手一揭,看见一套流光溢彩的避毒玉杯。
她拿出一个,自言自语:“怎不舍得用?”
原本安详趴在地上的肥花猫瞧见了那杯,顿时起了精神,嚯的跳上书桌,抬着前爪想去扒拉玉杯。
不归推开这肥崽,笑道:“怎么?想拿莫厌醉金杯当玩具?从前也不见你对这上心……”
她又收住了话,笑意散了,花猫见状趴在书桌上,不闹了。
不归坐了片刻,忽然摇了摇桌上的传唤铃,招来林向,叫他拿壶酒来。
若是茹姨在,定然不准她在饭点前饮酒,林向没想那么多,只问:“殿下想喝什么酒?”
不归看一眼窗外积雪:“两壶白雪红尾。”
林向连忙下去取,没一会就拿了个食盒来,附送了几样她平日最喜欢的鱼片点心。
“下去吧,等公子回来再叫孤,除此之外,不准前来打扰。”
于是勿语斋的门被掩上,不归端出那点心,摆在肥猫面前:“小雨,剩你和孤了。”
花猫把胖脸埋进点心里,她则取了酒壶自斟自饮,像前世那样对着猫絮絮叨叨:“孤预备积蓄点财物,日后有不妥,至少能拿银锭铺后路,只是不知道茹姨在外头如何。今日孤又斗胆请求参政,舅父虽答应了,到底是要给他添麻烦……”
胭脂色的酒一杯杯入喉,纵然醇雅,纵然借醉金杯饮来极好,但回忆一袭,十分温甜还是成了百分辛涩。
“孤不封你……不封你……”她有些醉了,“本就寸灰不存,拿个没穿过的衣冠去作皇冢有甚么意思……还嫌孤不够瞎是不是……哪都要瞧了听了想起你……”
一壶尽,提另一壶时握不紧,洒了桌面些许,花猫正干噎了许多点心,便凑过去舔美酒。
不归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喋喋不休:“小雨,你最懂孤了……你说,孤的话有没有理……”
她再饮一杯,手指勾住杯耳垂下,眼角绯红地睡过去了:“魂兮归来,何远为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