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远浑身的血流回原处,松了好大一口气,才坐回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不放:“谁也不可能,是吗?”
她笑道:“对。”
楚思远没咂摸出点不寻常的意味,只沉浸在安全的欣喜里,揉着她的手道:“阿姐得世上最好最好的儿郎来配,刚才那家伙算得什么,也敢大放厥词,你这样好,他怎配得上……”
不归抽手抚过他鬓角,思绪却又跑歪了。
人人都有成家之事,自己特殊,这崽子呢?少年人一日光彩灼过一日,不需多久,他也要到说书里思慕佳人的年纪了。
宛妗进宫怕是淑妃养来做儿媳的,到那时,他是否也会为她寤寐思服,愁肠百结?
“你是世上最好的人,阿姐,我……”
“阿姐,你信我吗?”
“嗯?”不归恍了一会神,“怎么?唔,我自然信你,只是你前头说得不对……”
他怔怔看着她,半晌缓缓松开了手。
不归原想说我哪儿好了,忽然钟声厚鸣,会试的第一场已落下帷幕。
跑去和他人寒暄的威亲王这才回来,不归便拉着楚思远一并起身去,不多一会科门大开,神色缤纷的考生们鱼贯而出,有些走起僵尸步,有些恍惚如吸迷香,个别还是躺在担架上抬出来的。
不归他们去帮忙分发点心,大半面带菜色的考生们排队领取,那场面看着简直像赈济灾民。
威亲王分了一份给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白须老头,唏嘘道:“不容易,不容易啊。”
老头唉了一声:“第三回啦。”
不归眼疾手快地再挑了份易嚼的点心给老人家,看着老人微佝偻的背影,感触颇多。
每个领了点心的人都会朝他们道一声谢,而后便有一句“愿君一切顺利”,有的考生听了无动于衷,也有的突然就涕泗横流。只是几炷香的功夫,就看了一众士子生态。
楚思远从前摆着烧饼摊,见惯了形形sè • sè的人,察言观色不弱,见了各人各面会说各宽慰或激励的话,一旁的不归反倒木讷了些,于是趁机和楚思远换了位子,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等队伍渐稀落时,姚左牧和于尔征才轮上来,姚面色自若,看着那么端方严肃的模样,不晓得前世是怎的甘愿顶着流言蜚语拜一女子为义母,与她的桃色花边还不断的。
姚左牧道谢离去,没一会于尔征上前,不归见他脸色发白,暗乐于大宰相也有失措紧张的时刻,前世多少次被台下的宰相怼得哑口无言颜面扫地,如今也算出了口爽气。
为表谢意,于尔征伸出两手接过,不归眼睛一垂,看见他露出的右手腕上裹着层纱布,蓦的一愣,脱口而出追问:“你的手怎了?”
于尔征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一瞬把手藏到了背后:“没怎的,不碍事的。”接过点心后他忙转身而去,走到远处时才偷偷回头,见不归仍在瞧他,连忙快步跑开了。
楚思远拉了拉她的衣袖:“点心。”
不归这才收回探究的视线,取了继续给他打下手。直等到没什么人了,他帮忙收拾剩下的点心,状若淡然地问:“阿兄认识那书生?”
她难以欺瞒,只得答:“认识,一个故人。”
他呵了一声:“阿兄故人不少。”
不归抿唇:“这个故人帮了阿姐许多,不一样。”
那个时候,身边只剩一个同样浑噩的罗沁,身与魂两重磨折里,又是怎么再熬过千个日夜的?
堆积如山的折子外,其余大概都赖了八哥似的于宰相,时时厉语刮心,才不至于麻痹丢神吧。
从敌对到合作,不归心知肚明,自己不可能是明宗,但于尔征绝对是魏征。
这些话当然说不清,于是她概括道:“那人有恩于我,虽然他自己不知道。”
楚思远腮帮子短促地一鼓,默不作声地转过头,生硬道:“那他可真厉害……不早了,我们回去吃午饭吧。”
不归拉住他去和威亲王、众官员告别,等寒暄完日头已算毒了,不归一手打伞一手牵他,别过眼一瞟,他已从只及自己肋间来到与自己并肩处,仿佛竹节抽高似的,日复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