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遥遥接上,红颜清雅但怆然:
“明月送君长丹阶,金乌空守浮生门。马蹄燕背,南沉疴,北康健。往来千里路长在,聚散十三人不变。一声吾君,冷铁甲,热浊泪。”
不知为何,楚思远听完最后这两段歌,眼睛里骤然滚了灼泪。后面的陈涵握紧了手,心房像灌进了一炉冶炼的铁水。
所幸悲歌未久,一段山回路转,结尾明丽明媚起来,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从轻快明亮到澎湃恢宏,再到低音沉凝,一段鲜丽水袖与一柄长剑,他们已经将那挣扎生离、艰难相守舞得淋漓尽致,尤其中途一段竟把部分女子听得泪水潸潸。
有些男子虽对这明显的情爱世俗曲故不怎么热心,但两个舞者的技艺实在炫目高超,光是看舞也是极其过瘾。与之相比,前面的各人展演又显得稚嫩单薄了。
结束后,众人还沉浸在其舞乐里,不归鼓掌:“孤不过随性拙作,竟能被演出这等效果,实在惊叹。”
掌声又雷动,宗帝又一声赏,不归轻扣玉杯笑:“故事俗套,幸得舞者演得绝伦。诸位应该都看出是个什么故事了吧?先答对的,先有好处得。”
满座这才回神过来,纷纷品味着方才演奏,琢磨着那曲意舞境,阿箬先说:“似是一将军与一舞姬之情,其间千般阻碍。”
不归问:“什么阻碍呢?”
姚蓉接口了:“家世不允,中途应该是征战,那舞姬送别,踏越生死而来,终成伉俪。”
这几句已经概括完了,其他人要再说也没什么可补充。但阿箬还在疑惑:“这阻碍似乎还要再深一些,家世之外,好像还有什么缘故。”
宗帝笑:“你倒是敏锐,这谜底还差一窍,怕是有些难,再猜一猜?”
不归不提示,众人有心胡诌,还是想不出来。
后面沉默许久的于尔征叹息,开口出声解围:“草民斗胆一猜。”
不归看过去,眼睛微亮:“请讲。”
“这阻碍除了家世之外,还有俗世世俗。”于尔征顿了顿,“那红衣舞者扮演的不是女子,而是个男子。”
众人呆了,两个男子?
阿箬一震:“难怪……原来如此。”
她轻喃:“是该如此。”
宗帝合掌:“猜对了,正是这个。”他饶有兴趣地看向不归,“你怎么想着编了这故事?”
不归收回在于尔征身上的眼神,掠过一眼席间:“一时兴起,想着世间百态纵生,世人皆有七情六欲。有者之情鲜,不敌众者悠悠之口,只能按于暗地不表、藏匿不见天日,尚且难敌世俗伦理诋毁。不归私心以为,畸形说论在人心,既事实无伤天害理,真情犯何罪何律?”
座中有前世为下九流舞姬弃权、逐出家门的少将军,她借这机会先提一茬,只要舅父没有说荒谬,其他人再怎么觉得匪夷所思也只能憋着。若帝说不妥,她也有另一番道理当场说服,令众人不能言二辞。只不过她想着,舅父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大概率不会说反驳,果然只见他点头。
只是不归没有想到,想出来的是于尔征。
而宗帝想的其实也与她所说有出入。他方才看到不归的纸墨是有些诧异的,只不过她的道理直中他的心坎,便也没有纠结这恋慕里的伦理。
满座极有感触的还有另外一些人。
楚思远看着他名义上的长姐,越来越清楚心中锥心刻骨的爱慕,也自卑过身份之别与世俗伦理。素来知她开明,而今惊喜更甚,心里不知有多满足,几乎想要把一腔热血剖诉。
可他心里又被另一股莫名的悲怆占据。那段“太平马下见良人”的歌总萦绕不散,不知名的哀恸甚至盖过了欢悦。
究竟是怎么了呢?
座上宗帝问了于尔征姓名,目光有嘉许之意。
此时已经夜凉,宴会经过迭迭高潮,随后的节目也不如前头精彩,众人如今也是有些倦了。不归解下指间一个指环玩着,瞟了几眼对面开口刁难的宗亲,沉吟了半晌,目光在威亲王和慧妃之间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