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宰相拍了拍腿,一时情感充沛,长叹了一句:“都怪自幼宠坏了她!如今竟也无可奈何!”
不归忽然很羡慕起这一世的采灵来。
她得了俗世温暖,叛了长辈拟定的一生轨迹追于所爱。自家长辈虽抗拒,却也还是尽最大力气去包容和照顾。
虽有世家大族的弊病,却也不乏温情。
不归从前也觉得自己是这般得天独厚的幸运人,可是果真如此么?她到底是在依本心追求,还是被牵引着走那些来路既定的道?
不归看着刘宰相嗟叹闷饮茶,脑海中不觉尽力想描摹一个父亲的形象,却百般不得其解。
没多久,刘宰相平复下来:“臣失礼了,殿下勿怪罪。”
不归摇头,忽然问道:“宰相在朝日久,可曾结识我父亲?”刘宰相楞了一瞬,眼中浮起了些人走茶凉的感慨:“言大人哪。”
不归几乎想搬张小板凳坐到他跟前:“您一定认识他,是么?”
刘宰相道:“让殿下失望了,臣与言大人只是点头之交,并非至交。”
不归点点头,一脸不必说的期待。
“言大人,”刘宰相回忆起来,“君子也。当年他与于霆将军最为交好,一位文雅,一位热活,二人各占科考榜首,一时天下仰慕,也招不少世家嫉恨。于大人吃了不少绊子,棱角依然不受磋磨。而言大人,那是极好的性情,进退有度,待人不卑不亢,遭了世家排挤仍然能回旋游刃,气度品量在朝中是无人可匹的。”
“当时朝中不少人想与这两位大人结个亲事,”刘宰相回忆到这里乐了,“但两位像是串了口供一般,都说是心有所属了。他们在先帝继位最后一年考的科举,那时二人都未弱冠,端的是仰玉修竹的人物,旁人嫉之,却也暗暗服气,抹不开脸面罢了。”
不归听了好一会,刘宰相到了时辰要归家去,她起身行礼道过谢,随后回了女官署,翻着积压的一些案牍记录。
一面看,又一面在脑海中想象生父该有的模样。
想来也只有特别好的人,才能叫妻子不远千里追逐而去吧?
如今悟了一点心爱的滋味,便明白了父母亲那不渝之情。
她想得心中生了暖意,手中翻过一页,看见了定王弹劾自己的折子。
不归不看,直接翻了过去。谁知接下去的数页,全都是定王弹劾自己视朝政为儿戏、应速归长丹的折子记录。
不归敲了敲桌面,一点暖热心肠了无痕迹地烟消云散,耐着性子将一沓言辞激烈的弹劾录慢慢看完了。
翻完弹劾她靠在椅子上,不悦地揉着左眉,习惯性地唤了一声:“于卿,沏壶茶。”
无人应。
不归睁开眼,扫了空荡的女官署一圈,这才记起来,那于两文不知何故跑了。
不归静默了一会,默默翻开案牍继续看起来。
倘若能取得冯家养振武旧兵、造时疫、谋害皇室等大罪的证据,便有名正言顺的罪名将冯氏一族击垮。然而她翻着那些滴水不漏的记录,翻到尾页时心中涌起了气。
这批振武旧军隔的时间太久远,要搜寻证据难之又难。说到底冯家是怎么得的振武旧军,这一条不归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甘城有留下活口,也不至吃这暗亏。
要动冯家,如今也只有临州卖官鬻爵一证。但凭此去对击,后续乏力,动不了骨。
不归看着自己的手怔忡。
冯家是动杀心了。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冯太师占朝堂一角就是几十年,淑妃进后宫近二十年,论起手段和资源来,纵使自己上头有决定一切的宗帝维护,仅凭这短短的资历根本撼动不了。
倘若时间足够,扶得贤王践祚,两边此消彼长,她也能在前朝蓄出锐,拔掉掌控半边江山的世家。
可是不够了。
杀心,速机……
门忽然传来敲击声,不归打断阴暗的思绪,垂下手应:“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