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拟完三封安置后宫的伪旨。第一封是立慧妃为后,变相地宣告康王嫡子。第二封有些惊世,宣告柔妃陈暮当出宫挂印,联同三公子镇守国境。第三封最骇俗,竟直接告之天下,还丽妃姚蓉自由身,此后再非楚家宗庙奴、帝王雀妾。
一封立国,一封立疆,一封立人。
她眼中浮起些叛逆妄为的肆意畅快,一闪即过。
拟完伪造的圣旨,最后是前朝布局。这一块她写得最快速,笔迹不再工整,只图个简明扼要。从两派遗后症一直规列到世家寒门分衡,朝中谁可用,六部哪一部弊病大,事无巨细又简略清楚地一一写下了。至于外域军事一块,前有蒙图罕盟约,后有威亲王、陈家将这些谋将在,就不需她再来置喙。
到此时,夜将尽,她终于放下了笔,将那三封圣旨和前朝信函放入匣子。
“夫子,劳烦你帮我唤一下萍儿来。”
袁媛无二话,放下了手里的朱墨,夜朝浓重里去带萍儿来。
不归拾起砚上的朱墨端详,指尖又去沾墨水,轻轻在指腹晕开。她看着指上的薄墨,自言自语:“色如血,想来足够以假乱真。”
她便挽起白袖继续磨那珍贵的朱墨,直到盛满了砚台,像刚从手腕上割下去的浓稠。
门吱呀一声,袁媛带着萍儿来了。
这少女从睡梦中唤醒,脸上还有些睡不醒的迷糊和娇憨,擦了擦眼角唇边,憨憨地看着不归,又有些担忧:“小姐,你今儿怎么这样早起?你白天不舒服,怎么不多休息会呢?”
不归放下墨召她过来,摸了摸她头发,温声道:“吵醒我们萍儿了,莫怪。”
萍儿一下子激灵过来:“小姐怎么说这个!”
不归先将一封信函给她:“傻姑娘,我没有什么能给你,这封书信你带着,里面废奴契和地契都有,来日回皇宫还是云游大楚,你与林向随心所欲便好。”
萍儿睁大了眼睛。
“待天亮,国都大势定下,你便带着这个匣子去找沁姐姐。”不归将匣子送到她手中,“辛苦我们萍儿到处传东西了。”
萍儿不安且伤感起来,眼睛湿润着:“小姐,你怎么说得像是要走了似的……”
不归轻揉她肩头,凝视了她一会,又说:“以后……用回你的本名吧。”
萍儿呆住:“您是要收回我这个赐名么?”
“对不起。姓名于人至关重要,小的时候是我任性,因着喜爱给你改了名。丫头,是姐姐错了,你本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而不是任何情感的投影。
不归抚过她发髻:“我收回的是我自己的愚情。”
交代完萍儿,姚蓉也被传来了。
这个貌美无匹的女子站在这客房里,姝颜衬得陋室富丽光华起来。她一笑,风华更甚。
她言笑晏晏:“殿下唤我来,是还要安排什么?”
不归合指,轻声说:“我希望,你今后能帮罗沁的忙。”
姚蓉的笑意凝涩了一会,又快速地嗯了一声:“好说,殿下给的天御令还在我手中呢。以后偌大皇宫,罗姑娘若入主东宫,我一定辅佐好。”
她这样聪慧敏锐,以为自己的归宿到底是那深宫。半生能得安康已经很好了,何须再计较笼子深狱,痴种旁人。
她素来是个能让自己适得其所的人。
却不料异瞳的合作者开口说:“如不介意,我希望你能作为命妇帮罗沁看着这长丹。今后新朝,权贵之家翻牌,国都中世家寒士若有摩擦,依姚蓉之能,你必能从中转圜。”
姚蓉猝不及防地受了惊吓:“什……什么命妇?这怎么可能?可我是、我已是……”
不归打了个制止的手势:“我所能做的只是一封圣旨还你自由,但今后世俗偏见,你自己若跨不过去,你便永远还是丽妃而不是姚蓉。”
“但我想,”不归微微眯了眼,“你一直在做的便是姚蓉。”
这个貌美无匹的女子站在这客房里,她的落泪与展笑一样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