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得有些麻木了的心口,再次被无尽的悔意摧残,密密麻麻的心痛浸透进了四肢百骸,江晖成紧握住身后的双手,已不知不觉在打颤。
他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到底给她带了多少伤害,又到底让她承受了多少痛苦......
她说得没错。
他没有资格,说爱她。
“滚。”江晖成一脚勾住了跟前的一张木凳,突地砸在了还在议论纷纷的几人桌上。
走了几日水路,湿气太重,江晖成身上的伤口养得并不好,脸上的血色似乎也在受伤之后,再也没有好过,加上此时怒气攻心,脸色更加憔悴,一双眼睛红得可怕。
嚼舌根的几人皆是渝州本地人,这个时辰出来只为喝杯酒唠唠嗑,还从未见过这般敢骑在他们身上的外地人,顿时个个都站了起来,“孙子,老子们碍着你了?”
话音刚落,人就被江晖成一把捏住脖子,当场给提了起来。
待身边几人反应过来,忙地上前,却被槐明几剑劈了下去,个个都挂了彩。
槐明也是一肚子的气,恨不得都撒在这些人身上。
眼见江晖成手里捏的那人,快要断气了,客栈的老板吓得腿都软了,赶紧过来同江晖成求情,“这位大侠,咱们有话好说,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啊......”
客栈的老板眼巴巴地看着被江晖成掐住的男子,脸色已呈青紫,心都快吓没了。
最后关头江晖成还是放了手。
那人跪在地上,猛地吸气。
老板提着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一时腿软没稳住,当场就跌坐在了地上,其余几人也都被江晖成和槐明的一脸疯相,吓到了。
宁可被狗咬,也不去得罪一疯子。
周围的人潮散开,江晖成一言不发,转身上了阁楼,槐明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到了门前,却被江晖成关在了门外。
耳边再无嘈杂之声,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江晖成适才的在外的那股子气焰也慢慢地消散,拖着脚步,缓缓地走了进去,坐在了软榻上,不过片刻,整个人便如同被抽干了周身的力气,瞳孔内没有半点神采。
此时的感觉,倒是同前世看着她跳下城楼时一样。
同样的心灰意冷。
甚至更胜。
起码前世他跟着她一道离去之时,她还是他的夫人,江夫人。
夜幕渐深,江晖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仍由屋内的油灯燃尽,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目光空洞地望向跟着的黑暗之中。
愧疚不可怕,只要能偿还。
失去了也不可怕,只要能再寻回来。
可这两样,他都没了机会。
永远都没有了机会去替自己前世的亏欠赎罪,也永远寻不回那份被他弄丢的感情。
心都没了,便也形同一个躯壳。
两日后江晖成到了芙蓉城沈家。
沈家的管家见到人时,险些没有将其认出来。
沈老爷和沈夫人,还有沈家的两位公子,大半月前就已经回了沈家,回来的当日,沈夫人便找来了大夫人,问起沈烟冉回到芙蓉城的情况。
事关小姑子的终生大事,大夫人也不敢隐瞒,将沈烟冉对江晖成的态度一五一十地都说给了沈夫人。
“儿媳虽也不明白,可听小姑子那日说了一句,这辈子不嫁人又如何,儿媳还从未见过小姑子那般伤神过,就似是庙里坐禅的道法大家,看透了红尘,比我这个当嫂子的还要老成,儿媳倒也想过,要小姑子当真不喜欢,将军再优秀,那也不是咱们家的人......”
这些话,大夫人不敢当着沈烟冉说,怕她愈发得劲。
如今当着沈夫人,便也没有了顾及。
其实也用不着大夫人说,从知道沈烟冉没回长安,而是逃回了芙蓉城,沈夫人心头便已经有了底。
那丫头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养了十几年,她岂能不知道她的性子。
若非万不得已,她不会如此任性。
虽不知道她去了一趟长安,进了一回幽州,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但身为母亲,不论是什么理由,都会私心去偏袒。
离开江府时,沈夫人面上虽同江夫人赔着罪,保证回去后好好地说说那孩子,可心头却已经做好了准备。
沈夫人回来听大夫人说完,心头彻底地明白了,她沈家恐怕当真同江府无缘。
谁知那小妮子却突然跑去了江南......
如今沈夫人担心的不是退婚,要真不喜欢,强扭的瓜也不甜,她沈家也从来不贪富贵。
她怕的是冉姐儿的名声。
此时她在江南,还能有将军做保。
可一旦退了婚,她同少东家去江南的消息再传出来,无论是什么理由,也不管她之前有过什么功劳,作为一个姑娘,都会遭受铺天盖地的骂名。
沈夫人想起这些,忍不住骂了一声大夫人,“她糊涂,你也糊涂,陆老夫人就她一人能治了?陆家这一招摆明了就是想借她英雄的名头,去壮他陆家的名声,马上就是医者大会,陆家的由头用得倒是不错,不外乎就是两个目的,一是想探探她的底,看看我沈家到底有几分本事,二是想借着这一回给她颁发一个头筹的名号,也算是替陛下,替苍生感谢了我沈家,他陆家的格局是大,可就从未想过,她是个许了亲的人,横竖到时候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又不是他陆家......”
大夫人也后悔了,埋着头不说话。
几日过去,一家人个个都是皱紧了眉头,正是一筹莫展之时,江晖成自己找上了门。
沈夫人跟前的嬷嬷进来禀报道,“夫人,将军来了。”沈夫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就他一个人?
冉姐儿呢。
沈夫人顾不得问这些,忙地问道,“人呢?”
“正同老爷在书房说着话呢。”嬷嬷适才去库房取茶叶,回来时恰巧看到了江晖成进门,别说是管家没有认出来,嬷嬷头一眼看过去也没认出来,要不是见过江晖成身边的槐明,当真就忽略了过去。
上回见江晖成,妥妥一富家公子哥儿,周身上下到处都是光芒。
这回那腰杆子弯了不说,整个人都如同被土里刚掏出来的一般,脸色憔悴了许多。
管家将人带到沈老爷的书房时,沈老爷也正坐在案前发愁,沈家的二公子回来的当日就已经出了江南,这时候还在路上。
沈老爷生怕沈烟冉在江南传出什么流言来,正打算先写封信同江府的人解释一二,却又不知该如何下笔。
屋外的脚步声传来,沈老爷还有些心烦意乱,抬头正要训斥来人,却见江晖成一步跨过门槛,突地对其跪了下来,“沈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