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远冬领着重阳去胡美莲家拜年,没吃午饭就回来了。
据远冬说,胡美莲就给他们倒了杯加了白糖的开水,抓了些瓜子和炸面点招待他们。
两个男孩大过年第一次登门做客,连个红枣鸡蛋都没招呼。
重阳少不了被远春嘲笑:“你以为她真喜欢你呢,她就是看着大哥大姐考上大学了,想跟咱们攀交情,以后有什么求人的地方好开口。看你最小,不知道她有多坏,好拿你当突破口。咱们要是都没出息,你看她来不来瞅一眼?怕是巴不得没生过我们几个。”
远夏没法干涉弟弟妹妹对胡美莲的感情,但胡美莲要是死缠烂打,将来他自会出面解决。
对中国人来说,过完农历年,才能算新的一年开始。
1985年,算是远夏家的大事年,他下海创业,远冬参加高考,远春参加中考,都是人生比较重要的转折点。
远冬和远春的成绩都不错,应该可以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
重阳的成绩比不上哥哥姐姐,但他艺术天分不错,已经正式学美术,到时候就考个美院吧。
过完年,远夏和郁行一返回越城,还带了一株石榴树苗回来。他们将它和已经开败了的梅花一起种在了院子里。
郁行一继续做他的设计工作,远夏加快了找工厂的步伐,这次他把范围放广了些,城乡结合部都去了,倒是找到有两处还算合适的地方,就是离家远了点。
远夏叫上郁行一一起去选厂址,最后两人商议,选定了城东一个叫饶家村的旧仓库。因为这儿离火车站近一点,有国道经过,交通也比较便利。
这仓库原本是集体化时期用来储备粮草的,如今田产已经分包到户,集体仓库就用不上了,他们租来当厂房正合适。
仓库面积不小,有五间屋子,一千多平方,门前还有大片空地,远夏跟村干部讨价还价,最终以每年450元的价格租下来,签了三年合同,先付一年房租。
远夏本想多租两年,但对方也比较精明,说到时候再看行情,不愿意签太久合同,估计要酌情加价。
远夏想着要是规模扩大,这边房子也许就不够用了,便也没坚持。
签完合同,郁行一说:“咱们设备都没买到,就租好房子了,会不会有点浪费?”
远夏说:“宁愿空置着浪费,也比买好设备来没地方放的强。三间做厂房,一间小的做办公室,还有一间用来做宿舍,工人们住这里,顺便还能帮忙看厂子。”
郁行一点头:“这安排确实不错。”
之前还看了另外一处,房子是红砖的,要比这里的半红砖半土砖的好,不过那儿面积小了一点,有点不太好施展拳脚,便舍弃了。
远夏说:“厂房已经租好了,咱们将公司注册一下吧,名字我都想好了,行远机械,怎么样?”
郁行一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咱俩的名字?”
远夏点头:“对啊,咱们名字各取一个字,行和远,寓意也好,意味着能够走得更远。”
郁行一满意地点头:“好,就叫这个。”
远夏说:“那我们明天就去注册公司,注册资金先写一万好了,以后有钱了再追加。我是法人代表,你是投资人,咱们合伙开公司。走,回去准备资料去。”
郁行一说:“听起来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远夏嘻嘻笑:“当然,我打算开公司,难道不提前了解清楚吗?”
第二天,远夏和郁行一去了工商所办理公司注册。来工商所办事的人不少,不过大部分都是办理个体户营业执照的,注册公司的非常少。
远夏和郁行一填好资料,将材料递交上去,等几天再过来领执照就好了。公司注册得早的好处,就是不担心重名,甚至连备用名都不需要准备。
办完这些,郁行一差不多也开学了。
远夏回去叫来了李宝根,李宝根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开工了,显得有点兴奋。
不过他来之后才发现,离开工还远着呢,工厂还是个空壳子,现阶段主要还是做准备工作。
李宝根被安排住在厂里,远夏为他准备好了床铺和锅碗瓢盆,他们自己做饭吃。
条件有点艰苦,不过李宝根也是吃过苦的人,他没说什么。
远夏买来材料,将厂房进行了简单的装修,粉刷墙面、铺装电线,还将厂房前面铺了水泥,这样下雨的时候,车辆过来就不会将院子压得泥泞不堪。
铺水泥地面的时候,远夏还注意留出了空间,弄了两个小花坛,还留了个几个空隙种树,尽管只是临时厂房,也要力求整洁美观。
等到装修搞得差不多
的时候,公司注册的营业执照也下来了。
郁行一看着已经装修一新的厂房,说:“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远夏笑着说:“对啊,就差机器设备了。我要去一趟宁波,红锦师姐说她们厂淘汰了一套生产设备,好像有我们能用到的。”
郁行一问:“需要多少钱?我把钱取出来给你吧。”
远夏说:“好,你把钱都取给我吧。”
“够不够用?”郁行一有些担心,买设备可不便宜,他才几千块钱,远夏那边虽然多点,也多不到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不过不要紧,我准备去跟司海波借点钱。他之前就说了,需要用钱的时候找他,借个几万块钱不成问题。”远夏说。
郁行一笑着说:“司海波可真大方。他怎么那么有钱呢!”
远夏说:“他之前一年就能赚十几万,现在又拿到了一家美国鞋企的代理加工,还在跟欧洲一个皮包品牌洽谈代加工业务,谈的都是几十万上百万的生意,几万块钱对他来说是小意思。”
郁行一惊叹:“那他可真够厉害的。”
“当然厉害,一年赚个几十万上百万估计都有。什么时候我们也能赚这么多钱就好了。”远夏说。
“加油,一定会有这一天的!”郁行一对远夏信心满满。
“嗯,我们一起努力!”
远夏没有跟郁行一说,其实司海波能拿到那个代理加工业务,还少不了自己的出谋划策,这也是司海波为什么主动提出借钱给他。
远夏背着鼓鼓囊囊的行李,叫上李宝根一起去了宁波。行李袋里,除了衣物,就是一扎扎的大团结了。
这个时候,第四套人民币还没发行,最大的面值只有十元,非常占地方,出差的人背着鼓鼓囊囊的行李,就容易被猜到是钱。
很长一段时间里,出差和开长途车都是个非常危险的工作,因为容易被小偷和劫匪盯上,轻则丢钱,重则丢命。
好在83年严打余波还没过去,判罚力度又大,威慑作用不小,一时间治安好了许多。
纵使这样,远夏还是买了卧铺车票,为了安全起见。
李宝根第一次出远门,有点兴奋,感觉跟着远夏干是对的,要不是这样,他绝对没机会长这种见识。
到宁波后,远夏直奔司红锦家。
司红锦见到他,第一句话就说:“你们来得有点迟了,有些机器已经被别人挑走了。”
远夏说:“这么快,我是收到你的信就赶紧过来了,就有人买走了?还剩下什么机器?”
“还有一台打头机能用,别的好像都不能用了,你看能不能修,我知道你本事挺大的。”司红锦笑着说。
远夏也笑:“没关系,有收获就行。什么价格?”
司红锦说:“我听说之前有人买走了一台搓牙机,那个机器好像还不错,好像是两三万块钱。”
远夏说:“先领我去看机器吧。”
司红锦说:“行,明天就带你去。”
远夏笑着说:“师姐不能现在带我去?”
司红锦说:“这都晚上了,仓库的人都下班了。你也才刚到,就不休息一下?”
远夏笑:“我这不是怕夜长梦多么。”
司红锦说:“没关系,我给仓库主任打个电话说一声。”她说这起身去打电话。
远夏说:“你家都装电话了?”
“嗯,我哥给装的,说是家里有电话联系方便。”司红锦笑着说。
司红锦翻开电话机旁的电话本,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然后说了一段在远夏和李宝根听来都是加密的话,没办法,宁波方言实在有点难懂。
不多久,司红锦挂了电话,说:“我已经跟方主任说好了,明天一早去看就行。”
远夏赶紧道谢:“谢谢师姐!海波那边是不是也装电话了?我想给他打个电话。”
“装了,打吧,号码就在第一页。”司红锦翻开电话簿。
远夏拨通了司海波的电话,司海波听到他的声音,很是意外:“你来宁波了?在我家?什么时候来温州?”
远夏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还有借钱的打算,司海波说:“没问题,要多少?我把钱给你送过去。你还来温州吗?”
远夏笑着说:“不用送,我过去你那边拿吧,顺便再带点货回去。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走空呢。能带回去就是赚的。”
司海波哈哈笑:“对嘛。那赶紧过来吧,带你参观我的新工厂。”
“好!等我先跟师姐厂里谈妥了就来。”远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