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非常虚弱要凑到嘴边,才能听清说的是什么,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让你们担心了。”
远夏和郁行一听完眼眶就红了人强颜欢笑:“爸们不担心住几天院,就可以回家了。”
老爷子努力扯了一下嘴角出一丝笑意:“好。”
郁行一问:“爸,您饿不饿?我去给您买点吃的,或者让我姐给您从家里做好送来。”
老爷子微微摇头指动了一下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书稿还有些没整理完,帮我交给吴旭。银行卡在你姐那,取出来交给南大奖学金基金。家里的书画你和姐姐留做纪念和你妈的奖章,分给几个孩子作纪念博也有……”
老爷子说话非常吃力,也很慢,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很久,远夏和郁行一一边听一边流泪,他这是在交代后事了呀。
说完这些爷子许久都没再开口闭着眼养神然是刚说那番话费了很大的心力。
远夏赶紧趁机出去买早餐,顺便给郁知文打电话告诉她情况。
郁知文说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大早起来炖了参鸡汤,还蒸了包子带过来远夏不要自己买了。
远夏便打消了买早餐的念头,回病房去陪老人。
郁行一正握着父亲的手,在他耳边慢慢地说话,说的都是公司的好消息、文博取得的好成绩,想是为了让老人高兴一些。
老人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显然很满意。
郁知文和特力克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刚好查完房,护士给输上了液。
老爷子没有食欲,但也还是喝了几口鸡汤。
直到下午,老爷子才有精力跟他们又说了些话。那之后,就再也没开口,也很少睁眼。
木拉提和索娜尔兄妹都来了,一家人都围坐在病房里,大部分时间都静默着,不说话。偶尔想起什么来说几句,都是尽量压低了声音。
氛围有些压抑,郁知文年纪比他们大一些,而且常陪在父母身边,也更看得开一些,安慰弟弟说:“虽然很舍不得,但想到爸爸没受太多的病痛折磨,又觉得有些庆幸。”
这倒是事实,老爷子七十多岁患肠癌住过院后,后来也没有特别大的病痛,也就是今年上半年支气管炎咳嗽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缠绵病榻,确实算是很幸运了。
远夏和郁行一都希望父亲能多撑会儿,支撑到文博过来,让这对投缘的祖孙俩能够好好道个别。
晚上文博上飞机前打了电话过来,问起爷爷的情况,远夏说:“爷爷还好,就是很想念你。”
文博想跟爷爷说说话,远夏只好骗他说爷爷已经睡了,没法跟他说话,事实上,老爷子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他不想让孩子太过担心。
当晚十一点,远秋和文博下了飞机,重阳在机场接到他们,送他们到医院附近的酒店住下,因为夜里不许探视。
远夏和郁行一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着,郁知文和特力克也在医院陪伴,他们都怕老爷子一口气没接上,人就去了。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床上的老爷子身上,时不时去看一眼床头的心电监测仪,就怕心电图突然变成了一条直线,到清晨的时候,老爷子的心跳频率明显开始下降。
郁行一赶紧叫来医生,远夏也赶忙打电话叫远秋带文博过来,后者已经出门快到医院了,他们这一晚没睡踏实。
文博赶到的时候,医生正在为老爷子做检查,远夏拉过文博的手,走到床边,说:“爸,爸,小博来了。”
文博看见爷爷这样,就已经预感到有些不妙了,他趴在床头,含泪在爷爷耳边叫他:“爷爷,我是小博,我来看您了。爷爷,您睁开眼看看我。”
郁振兴听见文博的声音,闭着的眼帘颤动了起来,眼珠也开始活动,但是到底还是没能睁开来。此时睁眼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已经非常费力了。
郁行一将儿子的手放到父亲的手里,老爷子做了个握住的动作,然后听见一声“滴——”长响,老人心跳停止,生命定格在了2016年10月1日早晨6点10分,日出那一刻,享年94岁。
他的一生像所有参与见证过共和国建设的功勋前辈们一样,波澜壮阔,却又默默无闻,不为绝大多熟世人熟知。但他们像蜡炬一样,持续发光发热,燃烧到最后一刻。
他们照亮的,不仅是中国的前行道路,还有子孙后辈们前行的方向。
郁振兴的追悼会非常隆重,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像当初陶思敏的追悼会一样。他们一起被安葬在北京公墓里,墓地比邻,与他们并肩奋斗过的六十多年人生一样,此刻又能够一起并肩了。
葬礼结束后,郁行一和远夏在北京待了一段时间,整理父母的遗物,主要是处理他的书稿。
退休后的二十多年里,二老主要的心血都放在了著书立说与翻译专业书籍上,他们笔耕不辍,合作了一本学术著作,翻译了若干书稿。
父亲最后一本翻译书稿还剩下有五分之一的内容,这些都是非常专业的内容,远夏和郁行一都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将书稿送到父亲指定的中科院研究员手里,让他帮忙继续完成后面的文稿。
至于父亲的收藏,以书为主,这些书整理出来,他们基本都用不上,因为父母研究的领域对他们来说太过陌生,姐弟商量过后,决定捐赠给父亲的母校南京大学。
收藏中还有一些书画作品,没有多少名家的,主要是一些同学朋友同事们的怡情之作,纪念价值大于艺术价值。
郁知文只留了一两张,大部分都给了郁行一和远夏,她认为放他们那儿比自己保存会更好。
老两口一生拿到了不少荣誉,有许多荣誉证书和好几枚奖章,这些证书和奖章分别给了木拉提、索娜尔和文博,留给三个孩子做纪念,也让他们知道,(外)祖父母曾经是多么伟大的人。
组织上分给二老的老公寓,也按照父亲的遗愿,归还给了组织,给年轻的研究员们做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