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都知道,他说的很久,就真的是很久的意思。按他说的路程算,进山之后就算中间不走岔路浪费时间,到达目的地时,这一家人起码得有四个人老死在路上。
但他们全家似乎都很坦然。
在行走的过程中,半月全程一直都在和弟弟们说着什么,有时候他们的妈妈也会讲很多。
宝林听了一下,跟汤豆讲“是在说自己种族的历史。和自己家族的历史。”
他们活得太短暂,没有文字,流传下去的大部分东西都只是图画。但要保存、制作这些图画,对他们来说,都是耗时不短的巨大工程,有时候甚至为了记载一件事,都花了几个人的一生。
所以只有很重大的事情,才会有图册。其它一切都靠一辈辈地口耳相传。
据半月口中说,他们的种族已经绵延几万年了。对于历史,他知道的都不太多,所讲述的大部分都只是日常生存方面的,比如怎么取火,怎么在野外求生,怎么种粮食,猪可能会发什么病,一般有什么药可以治。
一直闷闷不乐的席文文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觉得你们还能出山回家吗?不然还讲这些做什么呢?”
半月说“不到最后也不会知道是怎么结果,等知道的时候,可能就来不及了。所以,不论自己以为未来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放弃传授生存的经验,也不可能以放弃讲述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关于整个族群的故事。这是祖辈的教导。”这也是他们存活延续到现在的基石。
听他说,他们的族群曾有壮举,花费了很长时间创造了文字,但学会需要很久,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么多时间,后来因为断代,那些文字也没有流传下来。在这几万年中间,他们已经有很多的历史,因为种种变故而遗失了。
“但如果不去往下传,完全放弃的话。那我们不就变成了,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蜉蝣吗?”半月说“那我们整个种族虽然还活着,但和消失了也没有差别。”
汤豆一时怔怔的。对于生命、生命延续的意义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太多,可现在,她突然这么直观地认识到,不论多么短暂微小的生命,都在努力的生存,他们每一个个体的一生,都平凡而没有意义,甚至几辈人都耗费在无谓的等待中,但却正是这些平凡和无意义的人生,组成了这个族群的历史,并令这个族群成功地延续了下来。
这令人难受,但震撼油然而生。
到了晚上,他们的妈妈有了剧烈的腹痛。
五人虽然受了很多的教育,但完全没有涉及到如何接生,宝林吓得完全不敢走过去。对这五人而言,世上真的有很多事比渗入物还叫人心颤。
但月半并不慌。他有条不紊地叫弟弟们帮妈妈找地方躺下,又从行囊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器具。
甚至在帮助接生的时候,一边还要传授着自己的经验。他已经参与过一次接生,这里最小的弟弟就是他和他爸爸一起接生的。也就是在当时,他学到了这门‘知识’,现在又将这门知识再次传播下去。
宝林低声说“这传下来的知识还是热的呢。”这些人可能都还来不及因为时间太久而遗忘自己学到的知识,自己的寿命就到了终点。
妇人从发动,到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也没有需要五人伸出援手。
席文文想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物给她,以防止感染,但被汤豆制止了“看上去我们是一样的,但无法确定药物对他们的效果是不是同样。”并且在体型相差这么大的情况下,也很难确定剂量。何况她还要哺ru。
但对方也似乎并不需这些方面的帮助,虽然他们寿命很短暂,但似乎很少生病,在生完孩子只后,只休息了一夜,妇人就已经能跟着一起上路了。
看着巴掌大小的婴儿,大家还是感到十分地新奇。
它还没有睁开眼睛,皮肤薄极了。每天由母亲照顾。
半月说因为大部分的女孩都会在适龄的时候离开家,所以男性一定要懂得接生的方法。而怎么照顾婴儿,女孩们在离开家之前就已经学过了,这个知识又将由到达新家庭的她们再继续传授下去。
席文文觉得奇异,还问“那如果有些人笨呢?”学漏了或者学不懂……
半月说:“那可能这个家庭就很难再延续下去。”——这就是他们的优胜劣汰。
就这样,队伍在行进了九天之后,终于像半月所说的,达到了一座山脚。
这山不知道有多少山峰,绵延无边。
汤豆终于懂得,为什么一定要请知道路的人做为向导了。
半月指着那成片的荒山,说:“这里太荒凉,所以很早就没有人居住了。但我们祖辈,是在这里守山的人,所以一直没有离开。如果不是后来的事,我们现在也仍然居住在这里。如果这次我们没有成功,但我的弟弟们侥幸活下来并有了子嗣,他们会分成两支,一支住在这里,继承祖宗的意志,一支回去,在那里等着新的仙人到来。这样,也许有一天,我们就能得到长生不死的方法。”
他们虽然活得很短暂,但却一直采用着几辈人或者数十辈人、百辈人一起完成一件事的方式存活着,并对此习以为常。
队伍在山外休整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清晨,大家便踏上了进山的路程。
虽然一路来都因为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而放松了些,但进山时汤豆提醒每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因为半月曾说过,那个地方必需有‘仙人’带领他们才可以去到。
可五人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仙人。没有他们想像的那么‘法力无边’,也就是说,大家会面对可能无法应付的危险。
只是汤豆仰视着这巍巍高山,无法想像这里藏着什么。
为什么有两个人想尽办法来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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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远离大路隐蔽处的车中,黎川清理着自己从三楼得到的东西。
他拿到的大木盒里面装满了各种照片以及零零碎碎的复印件。粗略看了一下,文字信息很多都是从书里复印下来的,还有一些复印的是手写体,也就是说来自于某人的记录。照片也并没有多少原件,其中多数是难以理解的图画,或者意义不明的物件、场景。
而盒里那本字体娟秀的手扎,是他在桌上拿到之后随手塞到大木盒中的。
应该是屋主人的东西。
在扉页上写着“送给我最爱的二叔。”
他手划过那个实在难以称得上好看的字迹,然后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