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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庞郎(2 / 2)

汤豆看着她,想到在付子安和柳长宗死后自己与她大吵的那一架,想到夜里她躺在那儿低低的哭声,心里一时好酸涩。看着她,汤豆想,不论席文文是什么人,在自己心中,她永远就是席文文。如果她曾做恶,那自己就帮她自省、赎罪,如果她将来作恶,那自己就劝诫、阻拦——这才是挚友该做的事。

两正说着话,车子突然缓速停了下来。

汤豆莫明地身上发寒,她连忙看看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今天落脚之处距得远,所以不像前几日,入夜之前就能到地方。夜色降临山川景色,尽数笼罩在暗色之中。车队里固然是有灯,但照得不远,光线也不比现代那么明亮。时不时还随风摇摆。

外头有脚步声,似乎是下仆在急匆匆地来去,汤豆从窗户缝隙向外看到不远处地上躺了几个人。看打扮,是随车的家将。有人见他们倒了,急呼“这边不好了。”话音没落,又有好几个正向这边来的人,走着走着,莫明地就倒了下去。

刹时间,惊叫声四起,一下就乱了起来。个个都像没头的苍蝇,也不知道要往哪躲,到处乱跑。

不到一闭眼的功夫,竟然一下就倒了大半。

春夏吓了一跳。藕节似的胳膊,拦着汤豆,紧张盯着外面。还想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汤豆一把拦住她“不要动。你没看到人越跑越倒吗。”

春夏立刻就不动了。对她的话实在唯命是从。

可这时候,前面车子却有人影下来。

汤豆伸头看,是徐娘子带着好几个仆妇,连忙大声喝止“谁也别动!”这时候也听到不知道哪里,传来无为身边小道长的声音“全都呆在原地,切忌慌乱奔跑!”

可不知道徐娘子是听不见还是怎么的,竟然还是带着人跑了过来。

一路跑,人就一路倒。

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追着她们。

徐娘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不过片刻,就到了一地。顿时全身抖得和筛糠一样,只咬了牙往前狂奔,因着衣衫繁复裙裾宽大绊脚,还摔了几跤。

眼看只剩下她一个还在挣扎,四周都只有倒地不起的人了,汤豆搂起裙子,翻身出去,站在车辕之上,双手快速结印念完了颂文,双手猛地向地面按下。

在她那双小手接触到地面的世界,呼啦猛烈的风,从她脚地崩裂而出,将她身的衣衫吹得胡乱飞扬,再由她身上而起,并向四周荡去,急如箭矢竟带起铿锵之声。

急风所过之处,庞郎人意识体显出形状。

原来,那些倒地的人不起的人,正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其它庞郎人牢牢按住。

那些外来的庞郎人先是伸手拉扯,想将身躯中的这个意识体赶出去,但显然并没有成功。

那些意识体似乎在进入人身躯就完全与血肉融合,哪怕形态诡异别扭,却是坚不可破。看情况,赶是绝对不可能赶得走。

但随那些外来的庞郎人并不放弃,便索性俯身,吞噬起那些身躯之中的意识体来,不论对方怎么挣扎,很快就被其咬食,化为已用。它们边咬食着,边将自己往腾出了空位的身躯里面挤。甚至有两三个,抢夺一个的。相互撕扯如猛兽一般。

有一些动作快的,已经成功吃完了同类,据身于新的身躯之中。

很快,那个原本昏厥的人迷迷糊糊地转醒,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有大哭大笑,喜似发疯的,有怔怔发呆,喜极而泣的,但也不过片刻,那些表情淡去。大约是身躯的记忆占据了上风,很快便露出惶惶之态,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喊着‘娘子’、‘嫫嫫’吓得到处乱跑。

但不过跑了几步,又被其它外来的庞郎人抓到,按住了倒在不起,啃食起来,如此往复。

汤豆没有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的景象。这简直……简直如活生生的地狱一般。

她猛地抬头看去,夜空中,还有漫天漂浮的好一些庞郎人,正以徐娘子和她以及春夏为目标,俯冲而下。

这时,无为已经从另一个方向赶了过来。

他双眼以一块写满了字的白绫缚住,一手结印口中颂文不止,一手持着凛凛长剑,所经之处,外来的庞郎人被砍得四分五裂,但这些意识体的碎片却并不会消亡,它们纷落在四处,随后就立刻被同伴分食。

每食多一份,食用的庞郎人便涨大一分,最后渐渐竟然结出几个越来越巨大的庞郎人来。但无为却似乎并不知道。可能是他眼上的白绫虽然能让他看得稍微清楚了一些,却也没有足够的力量,让他有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本事。

汤豆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她心跳快得要爆胸而出似的,皮肤上的灯印又痛了起来,灼得肝腑巨痛,就像要把她烧穿。不得不挣扎扶着车壁才能站稳,口中急急地说道:“没用,没用。你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杀死……不……有没有什么超度亡灵或邪祟的术法?”

但无为要招架那些外来的庞郎人,已经是分身无术,口中颂文一秒也不能停,不然立刻就会像其它人一样,被那些外来者食尽占据。于是虽然想说什么,但几次看向她却无法开口。

汤豆知道,这是不能指望人家了。

她回头看看呆若木鸡的徐娘子,又看看吓得脸一刷白的春夏,咬牙往车顶上爬去。

她知道一个大杀四方的颂文,二叔说过,不到绝境不可以用。

可现在,就是绝境了。不然这样下去,徐娘子会死,席文文会死,无为会死,自己也会死。

甚至,事后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死了。

反正倒地片刻,每个人又会原封不动地站起来,直到这里每个外来的庞郎人,都得到了身躯,自然一切也就结束。整个队伍,又将原封不动地上路,该去哪里,仍去哪里。该做什么,仍做什么。

也许那个成为她的人,胆小懦弱不堪大任。也许,对于她来到这里所必须完成的任务,根本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不论是哪一种结果,她都不会放弃自救。父母那么辛苦地宠着她、养大她,护她周全,不是叫她遇事就白白送死的。她离开了家,也不是为了轻易地把交代在这里。

汤豆努力平静了心绪,回忆着汤白鹤说的话。

在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记忆不好,可现在回忆起来,当时二叔的一言一行,每个表情,都仿佛活生生在她眼前。

深深呼吸之后,高声喊了一句:“护着我!”然后便掀起了裙子把裙角扎到腰上,随后一脚提起膝处,脚跟并在膝盖处,脚尖向外,另一腿微屈,身体前倾,双手在胸前结了个花印,仰头闭目。略略调整了呼吸。再不管其它。

二叔说,这是最难的一篇,不是难在它的颂文拗口,又长,足有一千八百二十一字,也不是难在这些字个个发音古怪,意义不明,而是难在它耗时最久。

“它是一个人能用的颂文中,最强大的,可是,到了必须要用它的地步,却很少有人能活着把它念完。”

当时她问二叔有没有用过。

二叔也摇头,怅然地说“我用不了。但太师祖用过一次。”

就没有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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