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此刻,时敬之还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平时利索的舌头僵在嘴里,化为一截不知好歹的死木头。
他一会儿想解释当初的“死别”,一会儿觉得直接告国师一状比较好。感受到尹辞近在咫尺的体温,他又满心酸软,想调侃“现在我可不会认徒为爹”,这句话却又被“你近些年过得怎么样”压下。
时敬之恨不得长出八个脑袋,各说各的,把方才所见的一切全倒出嘴巴。
可惜他的嗓子眼似乎被这些琐碎话语堵了个严严实实,只漏出一声短促的“嗯”。
真奇妙,时敬之心想。
三岁的他想要抱住尹辞,两条胳膊根本拢不过来。如今他将人抱在怀里,甚至还有富余抬起手,理理那人的头发。
尹辞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身体有些僵硬,没再说一句话。比起先前,单看拥抱的姿态,两人似乎换了个位置。
可那份生机与温暖一如既往,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呢?
尹辞冒出个奇怪的念头——或许时敬之已经死了,而他不小心疯了。面前不似真实的平安景象,只是疯狂之中的幻觉。
他紧紧揪住时敬之的衣衫,不慎抓紧衣衫下的皮肉,也不敢收敛力气。尹辞怕自己放开手,面前人就会变成青烟、流沙,或者什么他再也抓不住的东西。
时敬之被捏得倒抽一口气,终于疏通了喉咙。他没挣扎,而是张嘴絮絮叨叨,势要把二十四年前的沉默补回来。
“北地没有花。等回了中原,我去给你寻一些。这回若遇到花妖,为师一旗杆就能戳个串儿,你想拿多少就有多少。”
“我想起我为什么怕鬼了。阿辞,你当时给我讲了那么些鬼故事,阴森劲儿连禁制都封不住……”
……
唠叨空当,时敬之目光扫过黯淡的大阵、所剩无几的尸肉,以及尹辞沾满血的外衣。
古尸气味稍重,和新死的“尸体”略有差别。陈千帆脸上只有惊讶,没有愠怒,想必那“尸体”不是无辜生者的。
他大概能猜到它们的来源。
时敬之神色黯了黯,可他没有责问尹辞自伤,也没有追究不死不灭。
他只是一件件理着二十四年前温暖瞬间,轻声不断地叙说。直到怀中人慢慢回过神来,不再僵得像块石头。
时敬之刚突破禁制,本就神衰体虚。讲话耗心力,他讲着讲着忍不住放松身体,让拥抱变成了彼此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