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名为柴衅,是陵教上任教主。柴衅其貌不扬,功力着实了得,排得进江湖前五。在阎争出现后,这人爽快地“退位让贤”,转头当了长老。
柴衅此举并非出于什么忠义之心,陵教人士基本长不出那玩意。
只因江湖还在,江湖败类从来层出不穷。阎不渡堪称败类中登峰造极之人,他的陵教比起教派,更像个信仰符号。陵教不灭,狂人们就有一根同流合污的主心骨。如今陵教新立一位拥有鬼眼的教主,更是把疯子们的“信仰”巩固到极致。
阎争与其说是活人,不如说是会喘气的招魂幡,招来的全是阴曹恶鬼。教主之位又树大招风,名门正派的刺杀接连不断。柴衅将阎争牢牢控制在手里,日子过得恐怕比当教主时还舒坦。
就像此刻,阎争被摆在上座当招牌,柴衅自己先开了口。
光听柴衅的腔调,说他才是教主也不为过:“老朽得了消息,见尘寺那头肥驴成了烤驴肉,太衡的老王八也入了土。如今圣教主血脉已现,视肉线索又在纵雾山,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之机,光复神教指日可待!”
底下人乱七八糟地欢呼一番,“神教千年不朽”的咋呼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时敬之也跟着喊了两声,表情像模像样。
柴衅伸出双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继而话锋一转:“就是那太衡死了老子不死心,仗着家大业大,顶着法阵在纵雾山乱撞。一些不怕死的小门派也得了消息,尽来碰运气——你们去把那些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儿清理清理,提几个脑袋,领多少赏。”
时敬之咕哝两声:“光是对付喽啰,就把各地精锐召回来?”
尹辞晓得他的疑惑。
霍长盈算不算正经精锐且两说,单纯为了对付外敌,这样实属小题大做。陵教人士不似其他教派那般听话,除了霍长老这种刚上任的呆瓜,要是纯叫人卖力,有点性格的长老估计不愿动弹。
那柴衅像是听见了似的,不一会儿便继续道:“至于视肉线索么,老朽也查到了回莲山,可惜慈悲剑被枯山派小贼捷足先登。幸而圣教主垂青,就把好东xī • zàng在咱们后院。且让那群蠢货抢地图去吧!圣教主设此机关,绝对另有安排——”
台下欢呼声越发响亮,旁边桌的酒水一颠,险些泼到师徒俩身上。
柴衅顺势将堂下气氛推到极致:“先前给各位说了,老朽再说一遍——谁要是找到圣教主所留物事,到时得了视肉,可拿一半!”
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尹辞心想。柴长老就算真能碰到慈悲剑,恐怕也要被剑当场揍掉十年阳寿。他撇过头去,又看向坐在上座的阎争。阎争依旧面无表情,听到“视肉”二字,他的眼皮抬也没抬一下。
有意思。当初与郑奉刀交战,那人满口“教主对佛珠感兴趣”,还得了教主直属的起尸队。现在看来,感兴趣的是谁还两说。
既然有视肉吊着,各地长老愿意赶过来也不奇怪。一能挣点功劳留在总坛,二能搏一搏传说中的长生之物,何乐而不为?
时敬之的一点动作打断了尹辞的思路。
他脸上做着喜气,眉头却微微皱起。借着周围乱哄哄的气氛,他的嘴唇蹭过尹辞面颊,停在他耳垂边:“阿辞,待会有安排么?我有话想对你说。”
不知是不是报复方才他吹的那口气,时敬之气息温热和缓,一句话下来,如同被焐热的丝绸蹭过耳廓。尹辞瞥了这无师自通的臭小子一眼,微微一笑:“人都是你的了,何必如此客气?”
果不其然,时掌门的气息瞬时乱了一分。
此刻正逢夜深,柴长老又慷慨激昂地鼓动了会儿人心,便下去歇息了。陵教众人也不急于一时,照样饮酒作乐,场面不堪入目。时敬之硬着头皮装了会儿登徒子,借着“春宵苦短”的名头,拽着尹辞溜出大厅。
柴长老虽走了,阎争还在原处坐着。尹辞小心至极,才没和他对上目光。阎争一双眼总有意无意地看过来,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直到他们离开大堂,那股犹如芒刺的视线才彻底消失。
陵教朱楼内有不少客房,大多随便给人占了,空房里的灰则接近三尺厚。打发两个下人去和沈朱碰头后,时掌门无奈地靠上墙壁——他不是不想躺下,而是怀疑鬼墓人形棺的床都比这干净。
尹辞则收了那副仿佛没有骨头的软弱相,他抱起双臂,看向一脸深思的时敬之。
时敬之不是畏首畏尾之人,要是寻常讨论,他不会特地寻个僻静地方。上回他露出这样严肃的面色,还是与自己谈及欲子之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