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明白。”
江友岳再次看了看地面上的法阵:“谅你们远程操控,损耗甚大,我再宽限六个时辰。明日日落前,纵雾山上不得留半个活口。”
探子险些走岔气,赤勾教还有一大队人马留在纵雾山。他得快些出去报……
念头还没完,探子的脖颈便被什么扼住。下一瞬,他发现自己摔在阵中,与腥臭难闻的妖尸混成一堆。
“说到底,变数随处可见,你们不必如此紧张。师父常说,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计划。”
江友岳俯视着惊恐的探子,露出个温文的笑容。阵法轰鸣,妖尸缓缓融化,周遭的空气骤然冰寒起来。
“……毕竟凡人触不得神境,及时补偏救弊、扶正祛邪便好。”江友岳摇摇头,收回视线,语气更温和了几分。
那是探子在人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96章猜测
眼看着探子被妖尸淹没,江友岳不为所动。此人是容王府送来的下仆,江友岳使人暗中顺藤摸瓜,到底摸到了赤勾教的边沿——乌血婆手段很不错,就连江友岳都没能抓到确切的证据。
不过他shā • rén从来不需要证据。
他之所以将那探子留到现在,只是不介意这群苍蝇探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江友岳深知,国师府里的探子不止这一个。除了不安分的江湖大门派,年轻的皇帝也从未放松对他的警惕。要是下人们消失得太快太频繁,说不准哪天就被皇帝抓住把柄,耽误正事。
更别说那些眼线里,有几个很可能属于皇帝本人。
三百年过去,人们似是忘记了开国时国师府的地位。
第一位国师随开国皇帝四处征战,立下汗马功劳。传言中,他从未犯过错,判断准如神仙附身,甚至能在战场上呼风唤雨,被民间誉为星宿下凡。当年皇帝何等依赖国师,凡事不分大小,一定要一一问过。在国师以身祭天后,国师府在众人眼中如同真正的神祠,凛然不可侵犯。
从那时开始,“国师”这个本应该是个称号的职位有了实权。众人皆心服口服——毕竟国师一定是圣人衣钵,而圣人是上天赐予大允的神,怎么会有二心?
然而好景不长。大允风调雨顺,国力渐强,需要卜算之事越来越少。各地人才辈出,国师一脉除了算算卦,管管神祠,起不到什么大作用。而民间对帝屋神君越发虔诚,神祠收入堆起无数金银,民众们又对“国师一脉能通神仙”一事坚信不疑,仍把国力强盛之功推向国师府。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代代皇帝的敬畏依附,渐渐化作戒备提防。
皇帝们费尽心思剥离国师一脉与“帝屋神君”的关联。每一代皇帝都在防备国师一脉闹事,可国师们始终低调老实,仿佛认了命似的。
事到如今,连江湖草莽都敢壮着胆子混进国师府。
……或许以凡人之身,只能看到钱权寿,发动这类鸡零狗碎的争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人们在安稳境地下过久了,目光总是会变得狭隘。
江友岳漫不经心地想着,穿过画着法阵的大堂,继续深入地底。
石道愈发逼仄黑暗,空气中的清香浓郁非常。法器的光辉一道道扫过江友岳,它们发出耳语似的低鸣,顺畅地让出一道通路。通路的尽头是一扇小小的门,它被浓稠的黑暗裹着,仿佛墓室的入口。
江友岳提起门边提灯,规规矩矩地在门上叩了三下。门慢悠悠地打开一条缝,一只浑浊的眼睛从门缝中露出,闪着令人不快的莹莹绿光。
像是确认了江友岳的身份,那东西让出一条路。江友岳深吸一口气,不知第多少次踏入这个房间。
提灯的光辉照亮了石室。
开门的东西个子不高,纤瘦非常,身形接近过于瘦削的少年。它穿着一身华贵白衣,全身都泛着莹莹碧色,宛如会活动的玉雕。仔细一看,此物虽四肢五官俱全,五官却生得浅浅淡淡,火烤似的黏连在一处。它的胸口也没有半点起伏,不见呼吸。
开完门,它便安安静静坐回门边,一动也不动。江友岳没去管它,他将灯提高了一点,看向石室四壁。
几百具无头尸以血字白布包裹,密密麻麻吊在墙壁上。碧绿的液体一刻不停地流淌,均匀浇过每一具尸身,发出微不可闻的汩汩声响。每一具尸体上都挂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简短的数字。尸身完整湿润,而不少木牌已经露出了点朽烂的痕迹。
江友岳取下烂得最厉害的那个木牌,上面字迹以朱砂填充,规整地写着“贰仟陆佰玖拾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