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敬之亲情淡薄归淡薄,“讨人喜欢”一事上可是相当有一套。眼下时掌门忙着逃避现实,注意力高度集中,言语上尤其卖力。几个时辰过去,孙老头被时敬之哄得喜笑颜开,老脸上最细微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尹辞则彻底化身锯嘴葫芦,与苏肆、闫清一同安静喝茶,一声不吭。
孙家待客甚是周到,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孙怀瑾为四人安排了四间单独的上好客房。时敬之与尹辞谁也没吭声,佯装一无所知地顺从安排。
只是时掌门到底沉不住气。夜半之时,他做贼似的钻进尹辞的房间。时掌门板正地坐在床沿,提问的口气像是被三斤黄连腌过。
“阿辞,你的事情,外曾祖他……嗯,知道多少?”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宿执”缓缓翻了个身,没有与时敬之对视:“他知道我是宿执。”
时敬之:“……”尹辞的真身没有吓到他,这次他反而被结结实实吓到了。
“你我第一回来栖州时,我还向他打探过你的底细。”
时敬之呆呆坐在床沿,躺也不是,走也不是。尹辞叹了口气,转过身:“若是将话说开,怀瑾应该能多帮上些忙。”
时掌门被“怀瑾”这个称呼砸得头晕脑胀。他晕晕乎乎躺上床,一张脸埋进尹辞的脖颈:“我知道,我稍微缓会儿……”
可惜天不遂人愿。时敬之心慌意乱,还没理顺满脑袋思绪,门外便传来一道人声。
“大哥,你可还醒着?”
第108章黄沙
师徒二位正各想各的,谁也没注意外头的动静。两人这厢考虑着如何化解尴尬,孙怀瑾这一拜访,直接把境况推到崖边。
当初面对请神阵,时敬之都没有这样心虚。尽管短短几面养不出多深的亲情,他也完全不想把老人家吓死。一直从容的时掌门僵了一瞬,差点自暴自弃地钻被子。
尹辞冷静地压住被角。
于是时敬之只好稳住情绪,利落地整整衣服。随即他嘭地飞上不远处的椅子,如同炮弹成精。时敬之的姿势摆得极快,光看那姿势,他活像在和自家徒弟商谈门派大事。
尹辞:“……”
他从没见过时敬之手脚这样协调过。可惜时掌门还是嫩了点——自己只穿了睡袍,还横在床上。黑灯瞎火,他们能谈什么正事?
孙怀瑾对“宿执”又敬又怕,没有贸然进门。老人清清嗓子,极有礼貌地重复了一遍:“大哥?”
“进来吧。”尹辞拢拢素色睡袍,无奈道。
孙怀瑾一脸谦恭地进了门,抬头便看到故作镇静的时掌门。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僵在屋内,半天无人说话。孙怀瑾的目光扫过时敬之,停在尹辞身上,一张脸微微扭曲。
孙怀瑾百思不得其解。白日枯山派闲闲散散,眼下半夜三更,他这曾外孙反而冒出来了。方才他在门外,“大哥”都叫出了口,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说到底,既然屋内有人,尹辞为何放自己进来?不然明儿一早,他还能用梦中行走来解释。
三个人相对静默。
最后还是尹辞叹了口气:“行了怀瑾,我的事他知道。”
“……他的事,如今我也知道。”尹辞意味深长地停了停,补了一句。
孙怀瑾老脸抖了抖,他没有犹豫,甩开一边搀扶他的聋仆,噗通跪在了地上。老人头抵地板,颤巍巍道:“小弟年事已高,唯一惦念的就是这些个血脉。当初我确实有意隐瞒大哥,还请大哥责罚。”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流畅非凡,没半点为自己开脱的意思。
老狐狸。
尹辞好笑地看着孙怀瑾。自己能把身份告诉时敬之,这“师徒关系”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这老头是吃准了时敬之在他跟前,搁这玩苦肉计呢。
不过时敬之身份微妙,能说几句话的亲人全在宫中。如今流落宫外,也就能和孙怀瑾这等有手段的亲人相认。不说孙老头明知故犯的次数数不胜数,尹辞的确不忍心在时敬之面前为难孙怀瑾。
“起来吧。”尹辞平静道,“话说开便好,这小子没给我添什么麻烦。”
在孙怀瑾面前,尹辞并非时敬之熟悉的“笨拙长辈”。他那股子魔教教主的气势再度回归,与孙怀瑾之间亘着微妙的距离感。时敬之摸摸胸口——最近莫名的欲求与欣喜经常结伴出现,让他一颗心乱得猝不及防。
尹辞将话题彻底握在手中,孙怀瑾似是彻底忘了刚进门时的可疑景象。眼下孙怀瑾哆哆嗦嗦起了身,叫聋仆往椅子上搁了个软垫,才将尊臀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