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辞继续引导:“在下不明白——花护法,在下听人说了。要是教主位子空悬,则由三护教,六护法推举教主。外头找回来的少教主,手里肯定得有信物,也要有护法以上的人担保。”
“确实如此。”花惊春以小刀蘸烈酒,一下下削着伤口腐肉,嘴里嘶嘶有声。
“那不就结了。少教主拿着扫骨剑,肯定是乌血婆亲自挑的。乌血婆看人极准,怎么叫‘有还不如没有’?”
花惊春刀子顿住,表情掠过一丝阴鸷:“你那亲戚死不了,不该问的别问。”
说完,她冲身边几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站起来,为首的对师徒俩笑眯眯道:“救了花姐,银子短不了你们。还请二位随我们走,人都挤在这儿,风不通哈。”
虽说此地只有泥巴墙和稻草地,这是摆明了要送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师徒俩没有强留,顺势转身。他们刚走出去没几步,花惊春便与身边人低声交谈起来。两个人一个内力惊人,一个耳聪目明三百年。一众人声音压得极低极细,还是给两人听了个大概。
“……那个少教主,绝不能即位……”
“教内兄弟都是苦人家出身……他哪是搜平民百姓,这伤的就是咱父老乡亲……”
“……屁股还没坐热,就把花姐赶出来……花姐是管古件儿的,说不定那把扫骨剑有假……”
时敬之给尹辞递了个眼色——赤勾教秩序井然已久,教众没有陵教那般麻木,定是不会浑浑噩噩任人宰割的。
“听这说法,那新来的少教主问题不小,若是引仙会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时敬之快乐地搓搓爪子,“反正不是什么好鸟,找个机会捉了,让苏肆审审。”
“嗯。”尹辞停下脚步,假装拈去时敬之发丝中的草叶。
花惊春那边,对话还在继续:“……不过他不是宿执的曾外孙吗?咱们真要动手,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护教们万一……”
时敬之的微笑僵在脸上,尹辞的手凝固在半空。时敬之以一个极慢的速度扭过头,大量惊恐从傩面目孔里喷射而出。
“阿辞,你……我,这……”时敬之拄住旗子,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那个少教主……”
他是孙怀瑾的曾外孙,孙怀瑾与“宿执”一个时代,年代确实对得上。尹辞不死不灭,若、若要有过家庭,似乎也不奇怪。时敬之一脑袋算盘全成了浆糊,浆糊里泛出些微的酸意。
他的鼻子仿佛堵了,闻不到满院子血腥臭气,只能嗅到尹辞身上的味道。
尹辞终于拈走了那根草叶,他一脸深沉地看时敬之摇摇晃晃。等此人不倒翁似的晃得差不多了,尹魔头摇摇头,好笑地拍拍时敬之的脸:“我不曾婚娶,更没有孩子。无需担心,你还成不了人家的外曾祖。”
时掌门终于从辈分混乱的眩晕中恢复:“那个少教主是假冒的?”
“‘宿执’名声在外,这些年我不认识的儿孙不知多少。”尹辞冷笑,“不过能让赤勾承认,此人的武功首先就不简单——好得很,乖孙儿马上即位,外曾祖双亲到场看望,岂不美哉?”
时敬之:“……”
他陡然领会到了孙怀瑾当初的无措,不知为何,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老了许多。时敬之凄楚地站了会儿,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夫君说得对,就这么办。”
尹辞满脸的煞气瞬间漏了气,他罕见地卡了壳儿,扭过头去。时敬之左看右看,在对方的耳廓上看到一点粉意。
赤勾教总坛。
新的少教主正倚在窗边,看向窗外的沙漠景致。冬雪化了个干净,窗外只剩一片荒芜。他从小桌上拈了块糖果子,往嘴里一送。那取点心的手上覆着厚厚一层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腻了。”他冲下人皱眉。
下人大气不敢出,连忙把糖果子撤下,加了壶清茶。
这位少教主看着颇为年轻,面容清逸。他的五官不算惊艳,但也与苏肆不相上下。只是比起沾满人间热闹劲儿的苏肆,此人显得有些不沾人间烟火,有几分当年的宿执之风。
他佩了把镶着骨质剑柄的长剑,惨白剑柄上刻了赤勾教的纹样。此人一只手始终虚虚按着剑,活像怕它自个儿长腿跑了似的。
“少教主。”屋还是当初的屋子,属下还是当初的贴身属下。除了窗前人换了,一切似乎并无不同。不过比起面对乌血婆时,这位属下的语气里带了点苦味。
“唔,花惊春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