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霎时间一阵骚乱,宾客还好,赤勾众教徒顿时乱作一团。死水成了沸水,嗡嗡的议论之声把响个不停的骨铃都盖了过去。
“宿教主能复活?!”
“都说枯山派在纵雾山得了宝,果然如此……”
“鬼墓里奇诡之物遍地都是,若那真是阎不渡留下来的邪物,的确有可能——”
“什么邪物!当初阎不渡得了视肉,肯定也连带着取了别的仙物!”
连亲自带他们前来的花惊春也被唬住了,眼睛直盯那颗玉眼珠。阅水阁的人几乎发了疯,刷刷记录声不绝于耳,撕纸声此消彼长。方才的小骚乱终于酿成大混乱,赤勾教徒们忘了地上的尸体,一个劲儿朝时敬之的方向挤去。
只有吴怀、曲断云的反应与其余人有差异。吴怀一脸漠然,曲断云脸上“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一闪而过。他藏得很好,但没逃过时敬之的双眼。
这两位想必对这玉眼珠有所了解。
时敬之微微一笑,并未点破。他唤起阳火,装模作样地以血覆玉眼。这点“材料”自是不够驱动玉眼上的术法,却足够装装样子。
术法启动的气势扫过,时敬之散出阳火,被罡风卷得四散。阳火火星比寻常火焰猛烈得多,死人烟登时燃起大量烟雾。
漫天骨铃齐齐震动,嗡嗡作响。烟雾被风卷散,画卷之前当真多了一个人。
那人长发披散,穿着赤勾礼衣,脸上覆着面具。他不发一言,只有气势四散开来。那气势重若千钧,当即压得众人抬不起头。
尽管不见脸,单看那风姿与气势——
“宿、宿教主!”花护法罕见地磕巴了一下,她瞪大眼睛,连时敬之的身份都懒得追究了。
她怔怔看着画卷前的人,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百年过去,赤勾教徒对宿执的崇拜没到疯狂的地步。如今传奇现于眼前,那份亲切激动之情却也抑制不住。不少胆大的年轻教徒甚至伸出手,妄图碰触到那百年前的传奇。
此时此刻,尹辞不是很想开口。他安安静静站在原处,被满院目光戳成筛子。
他想过无数重归赤勾的状况,其中绝不包括这一种。天晓得时敬之脑袋什么构造,竟能瞬间想出如此阴招。这法子好处很明显——时敬之与玉眼从天而降,院中若有引仙会的人,反应很难作伪。
坏处也有,尹辞身为“死而复生”的幽魂,既不能见血,也不好被人碰触到。
……很难做到,尹辞心想。不过正如时敬之所说,着实有趣。
“装神弄鬼!”吴怀率先向前,径直刺出扫骨剑。
召回亡灵荒谬绝伦,时敬之与花惊春一路,这八成是提前安排的。
人倒找得合适,他学了许久宿执的姿态气势,都不及此人模仿得像。可惜装神弄鬼只是装神弄鬼,只要他出手,这场闹剧便会不攻自破。
吴怀出剑极快,剑式灌满杀意,而那“宿执”双指一并,一个旋身,竟把他的剑刃稳稳接在指间。
“原来如此,仿的是扫骨剑。”尹辞叹息。他保持身为“宿执”时的习惯,将声音微微压低。“仿得不错,可惜本座不太喜欢。”
不知真假的宿教主与新任教主对上,赤勾的人手顿时约等于无。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插手。
吴怀果然是高手,一剑不中,他也窥得了尹辞的底细。只见吴怀蹙起眉,声音里多了点儿动摇:“你……没有内力?”
他尽全力抽回剑,摆出全然的防御姿态。没有内力不稀奇,年轻高人也不算太罕见,要说“没内力的年轻高人”,那就少之又少了。
尹辞冷哼一声,从台边的尸体上随便拔了佩剑,并未答话。
他完全没有与吴怀谈天说地的心思,直接挥剑而上。剑式一出,登时又引发众人一阵惊呼。
“扫骨剑!那是扫骨剑!”
“真的是宿教主!”
这一回,原本半信半疑的人也开始脑壳发热。大允建国已久,以天下之大,还没听说过谁家教主复生过。
花惊春缓过劲来,她脑袋灵光,当即朝剩余几个护法护教扯开嗓子:“宿教主都显灵了,你们还要护着那冒牌混账吗?”
没人知道时敬之如何召回了死人,可无论是那份气度,还是繁杂至极的扫骨剑,都不是能作假糊弄人的。上座的八个人呆成各种姿势的木鸡,没人敢下场帮助吴怀。
花护法趁机转过身,冲狂热的教众们扬起手臂:“吴怀残害乡里,伪造血脉,证物也是假货!今日我循规而来,只为赤勾神教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