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从醉酒中醒转,他的记忆一点点拼凑回归。
是夜,时敬之与尹辞去落神楼办事。苏肆懒得再掺和赤勾之事,干脆与闫清留在寻仙居。
此时离吴怀逃出已过一日,无关客商跑了个干净,太衡也正式启程。不过寻仙居并没空下来——吴怀掌权后嗜血好杀,为祸乡里。部分赤勾教徒看不下去,因而脱离赤勾。此回吴怀逃窜的消息一出,他们便兴高采烈地回到教中。
据说是花惊春放出口风,称吴怀当权时,叛门皆无罪。不过叛门好歹是叛门,为防止有人浑水摸鱼,这群人被安置在偏远的寻仙居。
比起即位仪式前,寻仙居反而更热闹了。
吴怀败逃,人们尤其开心,少不了拼酒摆席。闫清对饮酒略有抗拒,苏肆则趁机喝了个尽兴,情绪高昂得很。他亲眼见那些酒是某护法从仓库拉来,当众开封的。仅有的那么点疑虑,也被冲天酒香吹没了。
吴怀一条落水狗,现下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哀嚎,哪还会有人为他做事?
结果这一喝,彻底误了事。
谁想他们没药到吴怀,反过来被同样的药放倒了。别说普通教众,四下混乱吵闹,苏肆都没能发现端倪。
谁下的手?都这个节骨眼了,教内还有人支持吴怀?
苏肆按了半天脑袋,药劲还缠缠绵绵不肯离开。他索性在锁骨处开了个血口,鲜血与疼痛双管齐下,他才缓过劲来。
他身下压了不少人,有些人已经停止了呼吸,身体变得冰冷僵硬。周围弥漫着一股植物腐败的气味。
苏肆认得这气味。他们不知被塞到了哪里的地窖,窖内屯了积气,能无声无息之中取人性命。配合上令人昏睡的药,再强的武艺也能被杀于无形。
若不是苏肆在赤蝎足受过抗药训练,提前醒来,此次也在劫难逃。
苏肆后背霎时一层冷汗,他摸出了个火折子,果然如何都点不燃。然而就在他打算摸黑逃脱时,一点温润光辉刺入他的眼睛。
苏肆闭气接近,发现那是把吊有夜明珠坠子的折扇。折扇柄触手细腻温润,妥妥的上等货色。苏肆眼珠一转,顺势把那扇子主人也扯出来,决定给自己当个备用钱袋——那人真气充足,但不算上乘,绝不是什么高手。拿人情换黄金,岂不美哉?
带着美好的梦想,苏肆一通掐按,可算是将那人弄醒了。
那人身上也散着酒气,见状惊恐不已。他也不顾嗓音嘶哑,破锣似的开口:“你……你——”
“你什么你,叫恩公。”苏肆低声道,“此处积气太重,不宜久留,咱们得快些逃出去。”
那人似是见过大场面,并未惊慌太久。他迟疑了片刻,便随苏肆一同踉跄站起。夜明珠当不得照明,苏肆继续在暗中摸索。偶尔将身边人当个人梯。没过半炷香,他还真寻到了一处入口似的小门。
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个噩耗,越靠近微微通风的小门,火油的味道就越发清晰。苏肆一边用剔肉刀撬锁,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靠近地窖口,那人的呼吸也舒畅了些。他依旧哑着嗓子,半天才出口一句:“谁干的?”
“还能有谁,吴怀的人呗。把这么些人劫走,赤勾没能立刻发现,叛徒怕是没摘干净。”苏肆咯吱咯吱动刀,“不过这做法太拖泥带水了,我看咱更像被当了人质。”
那人沉默不语。
苏肆当他害怕,继续絮叨:“莫慌,人多不好运,咱们一准还在赤勾附近。我兄弟发现我不见了,一准来找我。他是天下第一大愣子,肯定不会轻易妥协……你小子是个有钱人,找你的人少不了。”
“我……”
“嘘!”
苏肆断了地窖门的锁,却没第一时间逃脱。他细细倾听外侧声音,果然听到两串脚步声。其中一串属于青年男子,脚步虚浮,貌似受了重伤。另一串属于女人,两只脚一重一轻,明显是个瘸子。
“我一人来了。”女人开口,果然是花惊春。“你把兄弟姐妹们放了,看在往日情分,我姑且饶你一命。”
另一个声音相当虚弱:“饶我一命?说得真好听。枯山派那群畜生呢?”
“枯山师徒正在落神楼休养,他们不晓得此事。吴怀,我再说一遍——”
“可笑。”吴怀咳嗽几声,“你当真什么都不懂。若非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老仆给你藏下钩子?既是活下去了,为何回来?”
“你坏我赤勾名声,我还要感谢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