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大名鼎鼎,太衡又常年清名在外。正道人士们多少吃这一套,曲断云自始至终没有失态,也让人颇有好感。沉心丹嘛,场下有幸吃到的也没几个,受罪也是太衡自己人受罪。不少素来与太衡亲厚的小门派起了恻隐之心,不由地点头称是,议论声略微显出些割裂来——
“状况乱成这样,还是让太衡镇一下比较好吧。”
“见尘寺不也还行吗?有觉会方丈带着,乱不了。施女侠说得对,万一贼人藏在太衡,这不是给人嘴边送菜吗?”
“太衡总归大门大派,怎会那样夸张……”
施仲雨不理会曲断云,也并未被台下议论之声影响。她擦净双手,当众解开了拿上台的包袱。包袱里裹着个怪模怪样的法器。人们还在奇怪,只见施仲雨拔下头上的簪子,径直插进法器之中。
随着法器启动,簪上“珍珠”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辉。
“是软鱼妖目!可以记录影像的软鱼妖目!”台下不乏金玉帮的商人,瞬间有眼尖的认了出来。
下一刻,施仲雨对战林巽的景象现于半空,在场所有人看了个清清楚楚——从林巽刻意调整站位角度,到林巽故意撞上施仲雨的残剑。
饶是今日擂台之上的发展百转千回,众人还是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断云,我思来想去,那歹人费尽心机谋害各位前辈,想必是很想插手武林之事。我势单力薄,又早早为枯山派说话,极可能被盯上。所以我也赌了一把——我赌那歹人亦会插手武林大会,这才重金购了软鱼妖目。看来我赌对了。”
施仲雨一字一顿道。
“歹人早先给枯山派泼了满头脏水,现今林巽拼了一条命,也要让我早早退场。然而林震遇到你,却什么都没做。就我看来,那歹人倒是很想让太衡取得魁首呢。”
“断云……曲掌门,既然太衡各位高手都吃了双生根,谁都有可能被威胁。那么为了江湖安定,太衡难道不该公而忘私,自觉避嫌么?”
终于,曲断云无话可说。
施仲雨将这话摆上台面,那么身为太衡掌门,他能给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难道他真的输了?他占尽地利人和,握着多年积累的布局,却输给了一个出宫不到一年的“人造妖邪”?
众目睽睽之下,他努力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然而这一步又一步棋,着着封死了他的退路,饶是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反击的手段。
曲断云头脑少见的一片空白。他下意识攥紧双手,想要以此攥住什么,可回应他的只有掌心中的疼痛。他一面知道自己败得彻彻底底,毫无运气成分,一面又为此怒不可遏,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
败于自身瞧不起的对手,世上没有比这更让人郁结的事了。曲断云强行咽下涌到喉咙口的血,身子微微颤抖。
……还没有结束,还不能结束。否则他这么些年的努力,究竟算是什么?
心下五味杂陈,周遭空气凝重,曲断云的话语终于现出了戾气:“太衡确实该避嫌。只是枯山派一路虽不为恶,也鲜有善举。纵雾山挟恩图报一事,诸位应当还记得。只怕他们只为一己私欲而来,担不起这正道的担子……”
尽管有几分道理,这话着实有些重了。见曲断云冷得不寻常,台下众人没有立刻附和他,而是各自窃窃私语起来。
时敬之倚着尹辞弯起眼,捏捏对方的手腕——是时候落下最后一子了。
枯山派并未放过曲断云一瞬的失态。曲掌门刚说完,尹辞便果断踏出一步,走向呆若木鸡的金玉帮帮主。
“曲掌门说的极是,在下正准备弃权。”
尹辞语气诚恳,配上那张谪仙似的面孔,显得格外清正。
“吾师病入膏肓,此回我等参与大会,本就是想为吾师求视肉救命。师尊他身子不好,自是担不了盟主之位,在下要照料师父,亦是分身乏术……”
原本闫清还自诩看客,在台下一面惊叹一面喝着香饮子。陡然听到这句话,他险些把嘴里的香饮子全喷出来。
“枯山派小门小派,先前又恶名昭彰。若是得了盟主之位,想必各位心里都不会太舒服。不如让我派闫清暂代此位,待凶犯归案,太衡各位洗脱嫌疑,大会再办也不迟。”
尹魔头发挥了十二万分的演技,任谁看了也要动容。枯山派刚洗清冤屈,这景象的冲击力又大了数倍。
台下一片安静。
各门各派默不作声,个个都在心里打着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