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动地的乱子一过,人们再无心为难这位鬼眼盟主。车队轰轰烈烈地来,零零散散地去,只留下满地沾着血味的车辙。施仲雨拿着逆阳令,不好离派行动,亦是随太衡离去了。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引仙会的人接近时敬之。山中风柔云轻,阴谋诡计似是被挡在山外,为他们留得了一片安宁。
时敬之伤口有了点起色,被尹辞小心抱进车厢。颈子上的伤口要命,怕路上颠簸,枯山派理所当然地留到了最后。
日落月升,繁星满天。聚异谷中宁静非常,只剩下枯山派这一架马车。
尹辞照旧喂了时敬之一些流食,又端起熬好的汤药。只是这一回,药碗的边沿刚靠上时敬之的嘴唇,碗边便闪出一点反光。
是眼泪。
时敬之不知何时睁了眼。那双琥珀色眸子里生机不再,只剩死灰般的悲伤。他喉咙有伤,不好发声,只能不住地淌下泪水。
此人骨子里甚是傲气,一直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然而在这只有两人的昏暗马车,他的泪水像是止不住似的。
只见时敬之虚弱地抬起手,推开了碗。随即他支起身体,缓慢而坚定地抱住了尹辞,将脸埋进尹辞的前襟。枯干的长发顺着他的动作荡了荡,不余半点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时敬之还在流泪。他没有颤抖与抽噎,尹辞只感到胸口很快温热一片。
时敬之的手臂抱得很紧,如同溺水者抱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其他动作。欲子从来都耽于欲求,跋扈张扬。先前时敬之失控,那场景也轰轰烈烈,满是戾气与疯狂。然而此时此刻……
尹辞从未见过如此安静而克制的崩溃。哪怕这人瞧见自己的真身,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尹辞想不出,到底有什么能让这人惊惧至此。
濒死之际,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不过尹辞没有发问,也没有讲述己身所见。他只是安静地拥住面前人,正如二十四年前的此地,他拥住从噩梦中惊醒的孩童。
“小子,放开哭就好。我还会笑你不成?”
尹辞摸了摸对方的发丝,轻声说道。
“你也吃足了苦头,不必忍着。就算天塌地陷,万事休矣,大不了你我就留在此地,让我好生送你一程。”
时敬之终于颤抖起来,发出微不可闻的抽噎之声。
弈都,国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