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死亡的边沿舞蹈,欲子畏死的天性沸腾不已,教他四肢冰冷,全身发麻。时敬之一身冷汗,瞳孔缩小,拿剑的手颤抖不止。
可他仍然一次次冲向重生的真仙,试图教毒火烧得更久些。
真仙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难烧数倍。悬木确实被引燃了,然而真仙靠迅速再生压制黑火,只是被烧伤,躯体还存着生机。
若是烧不尽真仙,他们顶多只能给悬木添些聊胜于无的烧伤。只需几十年,甚至几年,悬木就能恢复如初……这般计谋只能成一次,下回真仙必有防备,近身怕是比登天还难。
他们没有退路。
双拳到底难敌四手。时敬之身上的血口越来越多,离真仙越来越远。战斗已然持续了几个时辰,他整个人疲惫不堪,吊影剑上的黑火连带着弱了不少。
有江、曲二人代为遮挡,真仙得了喘息之机。它大量吸收附近的烦恼丝,乱伸的根须也尽数收回土地。着火的秃枝各个卷成圆球,将毒火控制在最外层。
尽管身上还燃着火,它的皮肉却慢慢复原。相对的,尹辞的骨头上也爬起血红细根,它们在黑火中挣扎着集结、成形。湿润的荒原再次显露出原本的样貌,泥土被雨水浸成沼泽似的模样,变形的尸首躺在烂泥断根旁边。荒原上不见扭曲“肉林”,只剩一个个房屋大小的根球,被毒火烧得若隐若现。
烦恼丝褪去,闫清和施仲雨终于现出身形。稍远处的苏肆等人还好,闫清太过靠近战场中心,全身衣衫几乎被血浸透。要不是倚靠着慈悲剑,他活像下一刻就要跌上泥地。
外援七零八落,尹辞动弹不得,时敬之虚弱至极。四下荒芜,空荡荡充满死气。
凡人一片颓势。
“有……才能……”真仙终于勉强恢复人形。它嘴唇还没长出来,烧毁的舌头刚刚恢复,破损的牙床还露在外面,说话有些模糊不清。“若你……愿意乘风登仙……遗憾……”
时敬之做了个深呼吸,吊影剑上的火焰还剩薄薄一层。他一头长发沾满血水,衣领乱七八糟,露出的皮肤上尽是血渍灰烬。他喘息虚弱破碎,生机残烛般微弱。
他的身后,尹辞扶着旗杆,试图立起。尹辞算是悬木末端,烧伤看着比真仙还要骇人。只见那双腿的肌肉枯干崩裂,站到一半,骨头就崩落在地。昔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如今像是一只被拔去翅膀的蝴蝶,脆弱而丑陋。
枯山派一对师徒,无论是景象还是境况,俱是难看至极。天地悠悠,衬得两人渺小不已,狼狈不堪。
“在下必将乌疏矿全部销毁,细心培养下一代欲子。”发觉时敬之不再动作,曲断云寒声道,“下一回,哪怕是查验其心志,我等也不会教欲子接触‘外人’。”
要查验欲子“质量”,爱恨生死之事不可少。下一回,大不了将那些爱恨也安排妥当。
江友岳欣慰地舒了口气,随即正色:“此回让他们找到漏洞,是属下办事不利。”
“无……妨……”真仙的头颅还在燃烧,黑火之中,一双碧绿的眸子格外显眼。“大允欲子……果然非凡……”
他长长叹了口气,举起还燃着火的手,直直朝向天空。破碎的云层再次聚集,暴雨又一次袭来。地面继续震颤,泥龙重新前行。
引仙会成员的尸体颤颤巍巍地立起,折断的手脚软绵绵地荡着。与赤勾教吴怀那次类似,尸体口中钻出大小不一的“藤蔓玉人”。它们更细弱些,貌似没有长成,干尸似的胳膊齐齐伸向时敬之。
时敬之肉体凡胎,插翅难逃。尹辞死不掉,但与悬木一同遭受重创,威胁少了大半。这场变故惊险无比,眼看时敬之要被仙术傀儡淹没,江友岳这才定下心。他理理凌乱发丝,腰杆再次挺得笔直。
曲断云也松了一大口气,顺手擦了擦满脸汗水:“好端端的生路,硬是被你走成了死路。以你一人之力,怎可能烧毁真仙?就算偷袭,也要选点合适的地方。”
选荒原来布置,怎么看都欠考虑。
时敬之没有吭声,像是丧失了斗志。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滚落,吊影剑上的黑火又一次弱了下去,近乎熄灭。他面无表情地退后几步,扶起尹辞破败不堪的身躯,将其紧紧抱在怀里。
“子逐,我……”
他的声音很低,被瓢泼大雨淹没。
那些玉人似的傀儡离两人只有十步左右,只消片刻,时敬之就会被片成细碎肉片,继而被深埋在泥浆之下——
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