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里除了数不清的荣誉和数不清的舞台照之外,还能看到一张书桌,桌后堆了许多纸箱。那纸箱上有的写着《苏武牧羊》,有的写着《九莲灯》,多数箱子上什么都没写。
怜江月一眼就认出了那笔迹,道:“这是你的字吧?”
他走到那些纸箱前,摸了摸上头的字,又说:“以前就长这样,这么多年了就没变过。”
风煦微说:“箱子里都是些录音带,都是师父以前录的,有和大家一起捏戏时录的,有自己练习时的录音,也有给别的老师傅录的,他最近在整理这些带子,想找找有没有现在已经失传的戏。了戏名的是我们听过了,分好了类的,还有好多带子还没听呢。”他指了只纸箱,“把这只搬过到桌上吧,先前听到这只了。”
怜江月就把那只纸箱搬到了书桌上。风煦微从一只陈列奖杯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台录音机,插上插头,轻声说了句:“你的字不也一样……”
怜江月打开了纸箱,拿出一盒录音带,带子上面什么都没标记,他把它递给风煦微,说道:“笑陀螺每次去卞家,三句话离不了你,可他一说你,我就不想听。”
风煦微把卡带放进录音机里,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怜江月看着他,继续说道:“我一听就怕想起你,就怕想你,他提到你,我就赶紧避开。”
风煦微示意他转过身去,怜江月就转了过去,只感觉风煦微抓住了他的头发,用手梳了梳,用皮筋把他的头发扎了起来。怜江月又转了回去,风煦微已经走开了,他去拖了两张椅子过来,放在桌边。两人坐下,怜江月的影子在墙上摇晃了下,问他:“你下巴上的疤怎么办啊?”
风煦微笑着道:“我戴个面具,演京剧版《歌剧魅影》啊。”他比了个戴面具的动作,怜江月要说话,风煦微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按下播放,就听到一个男声念着白:“一日离家一日深,好似孤雁宿寒林。”
风煦微把音量开大了些,眼睛晶亮,说:“师父的声音,真年轻啊,是《阴阳河》的开场。”
他看了看怜江月,轻着声音:“你知道吗?我们受邀去英国的戏剧文化节演出,师父属意我想一台戏,我想捏一出新编《阴阳河》,张茂深要带李桂莲从地府离开,想加《俄耳甫斯》的桥段,大师兄知道了,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不伦不类,就知道讨外国人欢心,师父知道了,笑呵呵地说,就试试嘛,结果不光在国外大受欢迎,在国内演出也有很多好评。”
怜江月摇着头,紧紧看着他,说:“我不知道,我真想看看……”他的影子颤动着,眼里也有光闪动着:“我真后悔从前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风煦微说:“你放心吧,我不登台也饿不死,我就去搞幕后,就鼓捣些不伦不类的戏去。”
怜江月听了他这席话,却更觉得愧疚了,他的影子在墙上胡乱地摇动了起来。风煦微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我真的没事。”
风煦微听上去是那么的豁达,怜江月一看他,他的眼中确实满是豁达和轻松,怜江月又往深处看了看,就看到风煦微的眼底涌动着脉脉的温情。
怜江月的影子安分了,贴在墙上不动了。
这时,他的手机闹铃响了,七点半了,他道:“我得回酒店去了,说不定会有人来找我。”
风煦微点头说:“电话联系。”
怜江月就出了郁玄东家。他走在胡同里,原想回到大街上打车回酒店,可走了没几步,看四下无人,周围漆黑,他一抬头,望着弯弯的月亮,朦朦的夜色,不知怎么,想到郁玄东在北京城里爬高爬低的事来。在高处看北京,真能看到什么不一样的,北京独有的样子吗?
怜江月就抱着且试一试的心态,屈了膝盖,小腿使劲,双手伸长了,往面前一堵四米来高的墙上蹬了一脚,可这一下,他的手没扒到墙,人没跳高多少,摔了个四脚朝天。怜江月心下一气,拍了下裤腿,只恨自己脚上没本事,自言自语嘟囔着:“要是有人托着就好了。”
蓦地,他便觉得人往高处去了些,往地上一看,就见他整个人不知怎么浮在了空中。他试着踩了踩脚下,能踩到些实实在在的硬物,像是漆黑的地上忽然升起了一块巨石,这巨石还在不断往上升,将他往高处托去。怜江月再一伸手,轻而易举就攀到了那高墙的墙沿,他跳上了墙,走了几步,遇到一间高出的阁楼,一道薄薄的月光打在他脚边,怜江月看着身后的黑影,往阁楼上一跳,默默想着:托我上去。就见那黑影里伸出了一只大手,把他托上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