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也是遗忘之地赋予人的特质吧。
怜江月和女人没有话了。尽管他满腹疑问: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到遗忘之地的呢?这些人在来到这里之前是否就已经从事着自己现在所从事的工作?还是他们的工作是经人指派的?那人是谁?某神明?那某神明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基于什么标准指派不同的工作给不同的人?神明能看到人们的喜好、回忆?难道光是凭喜好就能把学校建得如此之好,把街道规划得如此井井有条?遗忘之地的人似乎都只拥有在这里生活的记忆,他们遗忘了自己原本的生活,却因为原本生活残余下来的记忆在遗忘之地重复着原本的生活……
电梯停下了。玲珑星飞跑了出去,怜江月走得有些慢,疑思拖慢了他的步伐,他往前张望了眼,塔楼外很亮,那光亮近乎刺眼,他一时间看不清什么,只得稍微眯起了眼睛。
快乐之地……会有什么?
总是很快乐的人吗?
到了外面,他的眼睛适应了快乐之地的亮光了,却没见到半个人。天气太好了,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浮云悠悠然,远处是连绵的青山,近旁是茵茵碧草,柔暖的风吹来阵阵花香。这快乐之地没有一幢楼房,一间房子,一片围墙,一扇门。这似乎是个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
怜江月回身望去,稍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正面呈三角形的两米多高的木棚。这就是在下面那一层时高到人的视线无法看清的,被云朵遮挡住的顶天立地的塔楼的顶部吗?
它在这派自然风光中显得是那么突兀。
这样一个好地方真的没有人住在这里吗?
电梯似乎往下行去了。怜江月在地上挖了个小坑,把玲珑星吃下来的果核果皮埋了进去,他往前走了阵,在一条小河边找到了玲珑星。他正弯着腰,脸贴在水面上舔水喝呢。怜江月在河里洗了洗手,问他:“你说的家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你是从那个家里跑出来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玲珑星咕嘟咕嘟喝水,头也不抬。怜江月看了看周围:“现在我们怎么再往上去啊?”
他望见北方有一座高大的雪山,半身隐在那些绵延的墨绿色的山脉后头。它的顶端也是云笼雾罩,看不清。
玲珑星这时抬起了头,脱下外衣跳进了水里,水才过膝,他坐在水里洗起了脚丫子和头发,突然说话。
“家在呼唤我。”
他说这句话时咬字异常清晰。
他又说:“我十四,遇到第一个人,写字,说话,教我,人说,给我生命的人不要我,我听到家在呼唤我。”
“我一直在找家,人不让,我跑出去找,人找我,我又找家。”
怜江月大致听明白了,遂问道:“你是被狼养大的吗?”
他的眼神像狼,嚎叫时,奔跑时的动作也和狼一模一样。
玲珑星笑着说:“狼,狐狸,野狗,蛇。”
怜江月也笑了:“你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啊。”
玲珑星的耳朵忽然一动,扭头往对岸一望,潜入了水中,游到了对岸,趴在了一片草丛中。一群野马来到了对岸的河边,驻足饮水。
那么在草丛中趴了会儿,玲珑星悄悄靠近了其中一匹离大队伍有些远的黑马,趁它弯下脖子喝水时,猛窜到了它的背上,手脚并用,环抱住它。野马脾气爆烈,撅起了后蹄就踢,仰颈长嘶,玲珑星又用手抓住了它浓密的鬃毛,不停用腿夹马肚子。黑马又抬起了前腿,在空中踏了几步,突然四蹄着地,狂奔了起来。
马群被惊散了,黑马一边跑一边疯狂地甩动脖子,卯足了劲要把玲珑星甩下身似的。而玲珑星也是卯足了劲要驯服它似的,拍打着马的身子,嘴里不断发出比马的嘶鸣更尖利的声音,两条长腿上的肌肉紧绷,将马夹得紧紧地。黑马还在挣扎,一匹灰马蓦地冲到了它边上,低下头就要用脑袋顶黑马身上的玲珑星。
怜江月见状,匆忙踏水过河,踩着那灰马背,俯身要把玲珑星从黑马身上抓开,玲珑星却不肯撒手,指着那灰马和他说:“别管我,你弄它。我们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他又一拍黑马,口中牙齿咯咯作响,那黑马竟安静了下来,在原地踱起了步子,脖子还像不是很舒服似的晃动着,但似乎习惯了有人骑在它背上了。玲珑星亲了黑马一大口,那灰马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响鼻,跑开了,其余野马从四面八方汇到了它身后,跟着它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