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如不见,既已多年不见,又何必再见,”陆渊的声音比那人更冷,“他不欠你什么,从前不欠,以后也不会欠。”
那人不住冷笑:“他欠不欠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想,是他觉得欠了我,我可从始至终都没这样讲过。”
腾耀的脸开始扭曲,眼角几乎要瞪裂,眼里的红色浓稠如血,仿佛随时都要夺眶而出。
陆渊伸出手,温柔地捂住了腾耀的耳朵。腾耀立时闭上眼,表情也慢慢平和下来。
陆渊看都不看雾里的人,语气也变成了毫无所谓:“你费尽心机搞这么一出,是想让他替你做什么?我劝你省了这份心,他就算曾经觉得亏欠了你,当年也已经还清了。你找他,不过是自掘坟墓罢了。”
那人从幽幽的冷笑变成了疯狂的大笑:“坟墓?那是多么奢侈的东西!我没有,你没有,他也不会有!我们是什么?哈哈哈哈我们是什么?”
陆渊把彻底冷静下来、几近昏迷状态的腾耀抱起来,转身便走:“是什么很重要么?我们从未在意过自己是什么,真正放不下的,只有你自己。”
那人嘶声大喊:“他不在意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自欺欺人的是你!所有的错都要怪你!是你害了他,是你!”
陆渊顿住脚,毫无波澜地留下一句:“我的对错,轮不到你来评判。”随即迈开大步离开浮生花馆。
随着他的离开,这片被雾气笼罩的花海成了火海,每一片魅惑人心的花瓣尖啸着败落,只余挥之不去的死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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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腾耀坐起身,望着眼前的黑暗发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梦,却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完全静止的梦。除了他,周遭的一切皆是死寂。
“夜哥!夜哥!”脆生生的童音在身后传来,腾耀尚未转身,嘴角已高高扬起,他听见自己叫了声:“阿幽。”
“夜哥!”一个半大小子扑到他身上,咯咯笑着,“地府完了,他们全都完了!我们自由了!”
腾耀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是在高兴还是在担忧。他听见自己问:“地府完了,那些鬼魂呢?”
阿幽笑得更开心了:“各自为政,都想抢夺阴间的掌控权,他们想要建立自己的秩序却又谁都不服谁,夜哥,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呗!”
“建立自己的秩序……”腾耀喃喃着,人已经被那个叫阿幽的小子拽走了。
眼前的黑暗仿佛没有边际,腾耀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那个叫阿幽的在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尔等不过是些下等亡魂,也敢在我们面前放肆,今日不服我夜哥者,杀无赦!”
阿幽的声音由最开始的稚嫩逐渐变得尖锐暴戾,亦如他的人。
腾耀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这不是他想要的,不是。
“这就是你想要的秩序吗?”一个严厉的声音在耳边质问着,腾耀侧过脸,却看不见说话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认识说话的人,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是谁。
“夜,阴间不该是这样。”那个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令他心神剧震的沉痛。
杀戮的声音远去,腾耀的耳边只剩阿幽的叫嚣:“这算什么?不过是又一个地府而已。地府腐朽千年万年,是他们自己走入穷途末路,凭什么要我们来替那些杀千刀的延续这样的规则!夜哥,你忘了我们这几千年来受得苦了吗?我们当年做错过什么?他们凭什么判罚我们永世不得超生,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夜哥,我们可以斩断阴阳,在阴间建立自己的王国,没必要再去维持狗屁的轮回!阳间什么样与你我有何关系,那个世界已与我们断了几千年,我不信你对那些阳人还有感情!”
腾耀听见自己在问:“阿幽,如果还能再世为人,你愿意去吗?”
“不!”阿幽回答得决绝,“做人有什么好,受轮回的牵制又有何意义,像现在这样不好吗?自由自在,无人能管束我,无人能制裁我,无人能判罚我!”
“阿幽,现在的阳间不是你我当年所见那般了。”
“那又怎么样!”
“你有多久没见过花开的景象了,你还记得它们有多美吗。”
“花开花又败,再美也不过是一瞬而已,我不稀罕!”
“是吗,”腾耀的声音轻飘飘的,“可是我很稀罕,很想再见那样的美景。”
“阿幽,我不该放任你变成如今这般,是我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