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老爷等人慌张的起身,李郡守虽然不想走,也只能一步步退出去,走出去之前看了眼陈丹朱。
十几岁的女孩子跪在地上,在空荡荡的大殿内越发娇小。
殿内安静的令人窒息。
陈丹朱低着头,身子没有发抖也没有哭泣。
“臣女说的事,陛下做的也不是错。”她还主动回答陛下的问话,“所以臣女是来求陛下,不是问罪。”
皇帝嗤笑:“朕做的事不是错,朕谢谢你夸赞了啊。”
但他做的什么事,嗯,他其实记不太清,大概是因为有一些人反对改名,写了一些酸臭的诗词,所以他就如他们所愿,让他们滚去跟他们怀念的吴王相伴——
“进忠。”皇帝唤道。
大太监郑进忠站过来应声是。
“去,问问,最近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皇帝冷冷说道。
进忠太监应声是,忙转身向外走,走过陈丹朱时看了眼,眼里难掩惊讶,这个女孩子怎么冒出来的?竟然敢对陛下如此忤逆——
他走出去,又看到站在门口的竹林,嗯,是铁面将军的人吗?
铁面将军这是怎么了?自己不在跟前,就专门留一个人来气陛下吗?一群太监如渔网一般撒了出去,不到半个时辰网收回来,十几个涉及吴民大不敬案子的案卷摆在皇帝面前。
陈丹朱还跪在地上,皇帝也不跟她说话,其间还去吃了点心,此时案卷都送来了,皇帝一本一本的仔细看,直到都看完,再哗啦扔到陈丹朱面前。
他问:“有诗词歌赋有书信往来,有人证物证,这些人家的确是对朕大不敬,判决有什么问题?你要知道,依律是要满门入罪全家抄斩!”
陈丹朱看着散落在身边的案卷:“人证物证都是可以伪造——”
“陈丹朱!”皇帝怒喝打断她,“你还质疑廷尉?难道朕的官员们都是瞎子吗?全京城只有你一个清楚明白的人?”
太监进忠在一旁摇摇头,看着这女孩子,神情非常不满,这句话可说的太蠢了,无疑是指责整个朝堂官场都是腐朽不堪——这比骂皇帝不仁不义更气人,陛下这个人心高气傲的很啊。
“陛下,臣女错了。”陈丹朱俯身叩头,“但臣女说的伪造的意思是,有了这些判决,就会有更多的这个案子被造出来,陛下您自己也看到了,这些涉案的人家都有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都有好的住宅田园啊。”
这一点皇帝适才也看到了,他明白陈丹朱说的意思,他也知道如今新京最稀缺最抢手的是房产——虽然说了建新城,但并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总有人要想办法得到中意的房子,这办法自然就不一定光彩。
但是——
皇帝冷冷问:“为什么不是因为这些人有好的住宅田园,家业富足,才能不为生计烦忧,有机会聚众吃喝玩乐,对朝政对天下事吟诗作赋?”
如果不是他们真有妄言,又怎会被人算计抓住把柄?就算被夸大被伪造被陷害,也是咎由自取。
陈丹朱听得懂皇帝的意思,她知道皇帝对诸侯王的恨意,这恨意难免也会迁怒到诸侯国的民众身上——上一世李梁疯狂的构陷吴地世家,民众们被当犯人一样看待,自然因为窥得皇帝的心思,才敢肆无忌惮。
“陛下。”她抬起头喃喃,“陛下仁慈。”
不像上一次那样冷眼旁观她嚣张,这次展示了皇帝的冷酷,吓到了吧,皇帝漠然的看着这女孩子。
“他们家业富足可以读书,读的博学多才,才能念上古的地名典故不放,讥讽当下今世,对他们来说,如今不好,就更能印证他们说得对。”他冷冷道,“为什么没有无好家宅田产的寒门贫贱涉案?因为对这些民众来说,吴都上古怎么样,名字什么来历不知道,也无关紧要,紧要的是现在就生活在这里,只要过的好就足矣了。”
皇帝说罢站起身,俯瞰跪在面前的陈丹朱。
“陈丹朱,这样人家,朕不该驱逐吗?朕难道要留着他们乱京城让人人过不好,才是仁慈吗?”
陈丹朱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想了想,说:“陛下是天子,是万民的父母,陛下的仁慈是父母一般的仁慈。”
所以呢?皇帝皱眉。
“臣女知道,是他们对陛下不敬,甚至可以说不爱。”陈丹朱跪在地上,当她不装哭不娇弱的时候,声音清清如泉水,“因为做了太久了诸侯国民众,诸侯王势大,民众仰仗其谋生,时间久了视诸侯王为君父,反而不知陛下。”
她说到这里还一笑。
“陛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更能说明这一点,毕竟我的父亲是陈猎虎啊,当年他可是为了吴王用刀威胁陛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