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楚楚不信也得信,连忙点头。
周翡便又道:“那你在这里从一数到一百……还是二百吧,等我回来。”
吴楚楚立刻面露惊慌——不慌是不可能的,她确实手无缚鸡之力,一条野狗都能威胁她的性命,周围满是虎视眈眈的冷血杀手,她随时可能被人抓出来,而躲在这么个阴森森的窄巷里,身边只有一具尚带余温的尸体陪着。
周翡说完,自己想了想,也觉得有些强人所难,正要再补充句什么,却见吴楚楚顶着这一脸显而易见的惊慌,竟认真地点了点头,声音又颤又坚定地说道:“好,你去。”
周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大小姐有点了不起,平心而论,倘若易地而处,她自己没有十多年的功夫傍身,恐怕是不敢的。
周翡把匕首丢给她,又抓了些黄泥,在手中搓了搓,搓成细细的沫,将自己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脸脖颈都抹了一遍,对吴楚楚道:“你放心,我说了送你回去,肯定能送你回去,哪怕死在外面,魂魄也能飘回来。”
说完,她飞快地转身出了小巷。
吴楚楚蜷缩在宽敞了不少的藤条筐中,将那藤筐盖子捡了回来,也学着周翡的样子,用两根手指扣着虚掩的盖子,她将脸埋在自己蜷起的膝盖上,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时而不自主地打个寒噤。
这真是她一生中最漫长的两百下。
吴楚楚从一开始数起,数着数着,便想起父母兄弟都不在世上了,只剩下她自己无根无着、形单影只,忍不住悲从中来。
她不敢哭出声,只是默然无声地流眼泪,流完,回来继续数……竟然还能跟刚才接上。
“一百九十三,一百九十四……”
突然,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响起。
谁?
吴楚楚的五官六感没有习武之人那么灵敏,她听见的时候,那人已经到了近前。她一口气高高吊到了嗓子眼,勾着藤盖的手指吃劲到了极致,指尖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周翡留给她的匕首。
“是我。”来人小声道。
吴楚楚倏地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个短促的微笑,眼泪却又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周翡掀开藤筐,丢给她一套皱巴巴的黑衣:“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先凑合一下。穿好我们换地方。”
吴楚楚问道:“去哪?”
周翡道:“去他们窝里。”“我……我装不像。”吴楚楚局促地拉了拉身上的黑衣,不自然地含着胸。
美人第一在气韵,其次在骨骼,再次在皮相,最后在衣冠。
吴楚楚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教养很好的女孩,温良贤淑四个字已经烙在了骨子里,就算在泥里滚上三圈,滚成个花子,她也是个美貌温婉的花子。
“爱像不像吧,没事。”周翡轻描淡写地将另一块令牌在手中垫了垫,吴楚楚注意到这张牌子上写的是“贪狼一”,“你用黄土抹把脸,不要看起来太显眼就行。”
吴楚楚依言学着她的样子抹了手和脸,还是很没底,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周翡要干什么,忍不住说道:“咱们这样,近看肯定会露出破绽,要怎么混进他们中间?”
“咱们不混,”周翡从身后一托她的腰,吴楚楚猝不及防地被她凌空带了起来,好在这一路上已经被周翡带着飞檐走壁习惯了,她及时将一声惊呼咽进了肚子里,便听周翡几不可闻地说道,“咱们杀进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们俩换了黑衣,跟满城的黑衣人一样,远看并不打眼,但吴楚楚还是忍不住忐忑,她偏头一看周翡平静的表情,总觉得她肚子里的心肝肠胃恐怕都只有一点点,一颗胆就得占去半壁江山。
两人虽然悄无声息专门翻墙走小巷子,还是很快撞上了“同僚”,吴楚楚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黑衣人远远地看见两个“同伴”,觉得这条巷子应该已经搜过了,便原地转了身。然而走出了两步,他突然之间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猛一扭头,一柄钢刀在这一刹那悄无声息地从他脖颈上扫过,自喉管割裂到耳下,血如泉涌似的喷了出来,黑衣人震惊地张了张嘴,却一声都没吭出来,转眼便抽搐着死了。
周翡避开溅出来的血迹,揪起黑衣人的头发,拽着他往小巷深处拖去。
吴楚楚刚开始在旁边手足无措地干看着,然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从旁边趟来细细的土,尽量盖住了地上的血迹。
她们俩,一个前不久与人动手,还不敢放开手脚伤人,另一个跟陌生男子说话都结巴。
现在倒好,一个无师自通地琢磨出如何没有响动的一刀致命,另一个灵机一动知道了怎么掩盖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