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黑衣人好似从影子里冒出来的一般,突然出现在周翡身后的树林里,拨开矮树缓缓走上前。
周翡看清来人,便是一愣:“冲霄子……道长?”
叫“道长”似乎并不合适,冲霄子没有做道士打扮,他将头发利索地竖起,身着一身夜行衣,勾勒出宽厚的胸背,手中握着一根样式古怪的长笛,平添了几分诡秘的气质。
冲霄子冲周翡一点头,便不再看她,平静无波的目光转向殷沛,他对着殷沛伸出一只手,缓缓说道:“殷沛,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
殷沛只是冷笑。
冲霄子说道:“当年我掌门师兄在衡山脚下捡到你,念在你是名门之后,不惜暴露我齐门禁地所在,将你带回去休养,替你疗伤、调理经脉,甚至打算教你武功,你是怎么报答他的?”
殷沛怀中的蛊虫再次发出高亢的鸣叫声。
殷沛阴恻恻地低笑道:“念在我是名门之后?名门之后多了,也没见贵派掌门把每个人都请到禁地——分明是那牛鼻子想要谋夺我家传的山川剑!”
冲霄子冷冷地说道:“忘恩负义之徒,自然觉得道理都是自己的,错处都是别人的。殷沛,你今日说出这番话,就说明你压根不知道令尊这把山川剑上的水波纹是什么意思,你也压根不配拿着它。我掌门师兄以诚待你,你竟然私闯禁库,失手放出涅槃蛊,还被蛊虫迷惑,干出许多丧尽天良的事,你朝九泉之下问问,自己配不配得上姓殷!”
周翡不止一次听李晟念叨过那位萍水相逢的冲云道长,听到这里,心想:“那齐门的冲云子掌门当时不光捡了李晟三个月,还捡走了殷沛吗?”
这沿途捡破烂是什么毛病?
周翡看着那涅槃蛊母虫,突然想起了什么,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问道:“那冲云道长……”
“我掌门师兄便是第一个死在涅槃蛊下的。那蛊虫贪婪成性,嗜人血肉,越是高手,它便越是激动,所谓的蛊主人,不过是跪在这邪物本能下供其驱使的傀儡罢了。”冲霄子缓缓说道,“师兄死到临头,还想规劝你勿要贪此邪功,竭尽全力地想着除去你身上的涅槃蛊的方法,没想到全是自作多情。我看你倒是颇为心甘情愿地受此虫驱使。殷沛,但凡你还有一点做人的尊严,便该自己了断在这里。”
殷沛狂笑,双目赤红,方才同周翡说话时勉强调动的三分理智已经荡然无存。他怀中的蛊虫一下一下扇起丑陋的翅膀,随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数十个铁面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好似被那蛊虫从地下凭空召唤出的死尸一样。
殷沛冷笑道:“哪个告诉你们……我身边只带着十八个药人的?”
周翡别无他法,只好暂时和来意成谜的冲霄子结成短暂的同盟,她持碎遮站在一边,刚好同冲霄子呈掎角之势,问道:“道长,这些‘药人’又是怎么回事?”
冲霄子解释道:“在一人身上,沿经脉与血脉划出一百零八道伤口,然后以那蛊虫的毒液辅以其他引子,导入热汤,将此遍体鳞伤的人泡在其中,一个时辰之内,蛊虫的毒液便会粘附在伤口上,缓缓渗入,在这人身体表面覆上一层坚硬如虫甲的薄膜,三日之后,蛊虫之毒便能流到此人四肢百骸中,便是‘药人’,与那些子蛊类似。这些药人依然是活的,平日里言语行走与常人无异,甚至能分享一部分蛊虫带来的好处,功力一日千里。这些药人会无条件遵从母蛊,一旦母蛊有令,他们便能舍去自己的性情,眨眼间就能做到众口一词、千人一面,便是母蛊叫他们去死,他们也能毫不犹豫地刎颈自尽。”
周翡蓦地想起永州城外,殷沛不知怎么的看上了朱晨,非要将他带走的事,她当时还以为是朱晨的身世触动了殷沛,叫他同病相怜出一点偏激情绪,现在看来,根本是打算将兴南镖局的少主人捉回去当药人!
活人死人山那群墙头草一样的旧部给他卑躬屈膝,整个中原武林流传着他的凶名,而他尤嫌不足,他自己是涅槃蛊的大傀儡,还要豢养一群惟他命是从的小傀儡。
周翡头皮发麻,道:“道长,贵派禁地什么志趣?为什么要养一只这玩意?现在怎么办?”
冲霄子到了这地步,依然不紧不慢,带着些许山崩于前而神不动的笃定,对周翡道:“这些年周姑娘行走江湖,鲜少以真名示人,南刀之名却依然独步天下。碎遮乃是当年大国师吕润所做,可巧涅槃蛊这种人间至毒之物也是吕润所留,该有个了断,不知周姑娘可敢与老道担这风险?”
周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