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马嘶再次惊动了旅行团,已经睡去的古达几个再次从睡梦中惊醒。犬吠声也再次响起,小黑汪对于主人的决定相当不理解,原地叫了两声,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我的朋友们,请你们务必帮忙照顾小黑!”
远处杜木兹抛下一句。在夜色中远去的,只有一剪朦胧的背影,和那四蹄用力撞击地面的声音。
伊南忘记了一件事——这个时代,马鞍还没有出现。骑手们骑马全靠自由发挥。
当杜木兹把她拉上枣红马背的时候,她还没意识到这段旅程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她送回乌鲁克,但是会极不舒服。
杜木兹几乎是凭借他驯马的本能,伏在枣红马的马背上,随着马匹的奔跑而起伏。
但是他现在身后多了一个完全不晓得该怎么骑马的伊南,两个人都相当别扭,坐着极其难受。
伊南确有尝试过伸手轻扶着杜木兹的腰,自己在马背上坐稳,但很快发现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在颠簸之中,伊南觉得随时随地会被抛下去——好在她没啥心理负担,反正也摔不死。
杜木兹却很明显是有心理负担的:他反手将伊南揽得更紧一些,偶尔一回头,冲伊南说:“南,你抱紧我。”
伊南刚巧差点儿被枣红马从马背上给颠下去,她一吓,伸臂就抱紧了杜木兹的腰——果然就真的稳了,掉下去的风险大幅降低。
伊南自我安慰:她也不是怕掉下去,主要是怕摔下马耽误时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杜木兹却也稍稍放心,他的左手也终于不再需要反手扶着伊南,而是有机会拉住绳圈或是马鬃,两人一马,能行进得更稳更快一点。
“南,你如果累了,就想法子抱紧我,尽量休息一下。”
“一旦回到乌鲁克,我就能找机会休息,但是要靠你来主持大局。”
“南,你只管休息。一切有我。”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转明,天边虽然依旧浓云密布,但是眼前的道路和被迅速甩到身后的村庄房舍都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伊南是个就算累了也不要紧的体质,这时她却想起:杜木兹这个家伙,好像又被她连累了。
年轻的牧羊人刚刚被她支使去了埃利都,与“老奸巨猾”的主神恩基进行了一场殚精竭虑的谈判,马上赶回她身边——现在她又“毫无人性”地要求杜木兹带她赶回乌鲁克。
“真是难为你了。”伊南靠在杜木兹的背上,双臂紧紧地揽着他的腰,小声地说。
“不为难,只要是你说的,我就能为你做到。”杜木兹沉声说,他的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口中却像是在立下誓言。
伊南却真得觉出一丝安心:此前她一直在反复思考,斟酌她进入乌鲁克之后的每一步该怎么走,她的脑子里仿佛有一枚车轮在飞速地转动,整个人多少有些烦躁不安。
但是现在,她乘坐着史上最颠簸的“交通工具”,感受着身边人的体温,体会着被温暖环抱的感觉……她竟真的觉得疲累了,渐渐地阖上眼,蜷起身体,将额头贴在牧羊人的脊梁,这样慢慢地睡着了。
就连睡梦之中,伊南都还在计算:“金星凌日”发生之后,盖什提的讯息辗转找到驯马人需要大半天,那么算来,驯马人赶到乌鲁克用了两天……
杜木兹飞骑带她回去,同样的路程,打个七折,大概是一天半。
但等到伊南再睁开眼,乌鲁克周边密集的村落已经出现在身边。枣红马依旧没有任何疲累的迹象,在道路上肆意欢驰,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伊南抬头,正好看见杜木兹的侧脸,他的额角全是汗,眼里布满了红丝,疲惫之色令人心疼。但是他却一点停下来休息片刻的意思都没有。
伊南一动,杜木兹感受到了,嘴角就已在微微上扬:“你醒啦。”似乎刚才那一程,是他人生之中最满足的一次骑乘。
“我们先去驯马场。”伊南眼看驯马场已经快到了,连忙提醒杜木兹。
毕竟他们不能就这么冒冒失失地直冲进乌鲁克城里去。
杜木兹对她言听计从,当下轻轻拨了拨枣红马,这家伙显然知道很快就又要有糖吃了,欢然长嘶一声,带着背上两人,跃向寻马场。
枣红马对这驯马场熟门熟路,径直冲了进去。进场的时候一个正在喂马饮水的驯马人惊愕万分地抬起头来,伊南看清了他的脸,知道他就是那个得到了库辛的指示,给自己报信的人。
看起来,杜木兹带着她夤夜赶路,枣红马又是个天赋异禀的长跑健将,他们竟然赶上了早先给伊南报讯的人,双方几乎同时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