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西帕尔的执政官一抬头就是这么一副巨石压顶的模样,吓得喊都喊不出。
而乌鲁克的官员一直都在泥板上记录,等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了。
这时伊南已经放下了手中两副石磙,一个箭步上前。这枚被她一脚踢上天的石磙,轨迹和力度是她事先算好的。伊南心中有数,这枚大石磙绝对伤不了人——她只是想吓唬一下奴颜婢膝的执政官,以及震撼一下以貌取人的乌鲁克官员。
其实她刚才踢的那一脚,带了一股巧劲,石磙看着是声势浩大地落下来,其实来势并不凶。再加上她现在的力气与敏捷,绝对能在石磙子落下来之前稳稳地把它接在手里,然后耀武扬威地拎着就走开。
她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受到伤害,才敢这么玩儿的。
谁知,就在伊南伸出手的那一刻,她耳边突然有一个人大声呵斥:“闪开!”
伊南当然不能闪,她自己扔出去的石磙子当然得自己接着。她一只白净的右手伸出,照着石磙上的把手伸手一握。
谁知有人比她更快,没去动那把手,而是轻轻松松地将右手托住石磙底部,稍稍用力一拨,让石磙的运行改了个方向。这石磙子就像是牢牢被吸附在他手心里一样,随着他的手臂落下,被他用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托着,向空中一抛一抛地玩。
伊南:……!
她竟然落空了——这是她事先绝对没有想到的。
她一偏头,就看见了眼前一张属于年轻人的俊美面庞,偏偏离她非常近,两个人几乎直接面对面,伊南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对琥珀色泛金的眼眸里映着自己一张小小的脸。
这确实是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他的额头宽阔,眼睛很大很亮,顶着一头深栗色的短发,脸部的线条相当硬朗——甚至可以说,倨傲。
然而他确实有自傲的本钱——他肩上随随便便地搭着一件混着金线的羊毛亚麻混纺外褂,敞着,露出上半身小麦色的皮肤和紧实的肌肉线条。同样材质的半身袍子,用一枚金光闪闪的金腰带束着,挂在他的腰上,遮住了他的长腿。
这男人比伊南高出了足足有一个头,此刻见到伊南扬起脸毫无顾忌地盯着他,他的眉头稍微皱了皱,眼睛眯起,似乎在冷峻地问:你敢直视我?
伊南:……你谁啊?
这个男人却似乎压根儿不想和伊南这样一个民夫装束、身上的袍子脏兮兮的瘦弱小伙一般见识。
他随手将石磙递给那西帕尔的执政官,执政官双臂马上一沉,差点儿直接趴到地面上去。
“刚才这石磙是你扔上天的?”问话的口气很有些讥诮,似乎觉得伊南的这副外形和她的行为十分不搭。
乌鲁克的官员躬身回答:“确实如此。”
这官员的口气也没有什么特别,用一副实事求是的态度回答了问题。
“看不出来!”男人再次瞥了眼伊南,惜字如金地抛下了四字考语,随后转身。
伊南气结:有本事你别出手啊?早先不让别人显示实力,现在倒摆出一副臭脸说风凉话?
“不过这小子的力气还可以,明天调他到我那一小队去。”男人别过头,随意吩咐那个乌鲁克的官员。
官员躬身应下,拿出苇杆,继续在泥板上划着什么,过了片刻,向已经远去的男子高声道:“已经记下了,在泥板上。”
男子头也未回,只是随意地扬了扬手,表示他听到了。
“明天我要一早就见到人。”他抛下一句话,却压根儿没有回头,压根儿没有再看伊南一眼。
惊魂甫定的西帕尔执政官腿软软地从地面上撑着站起来,随口问身边的乌鲁克官员:“那家伙是谁呀?”
“我们的王,吉尔伽美什。”乌鲁克官员正在认真校验泥板上的内容,随口回答。
西帕尔的执政官腿一软,差点又坐下去了。
“啊,难道这就是那位,‘万王之王,众君之君,三分之二的神祇三分之一的人类,乌鲁克和埃利都共同的领袖、统帅暨保护者’吗?”
执政官故意说得又大声又拖长了声音,很明显是想要弥补刚才把乌鲁克的王称作是“那家伙”的错失。
再看那男人离去的背影,他好像对执政官避之唯恐不及,走得更快了一点。
乌鲁克官员却对那男人的离去感觉很寻常,平静地答应了一声:“没错。”
执政官满头冒汗,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弥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只顾捏着双手焦急地走来走去去,完全由着乌鲁克的官员完成了点名、记名和编组的工作。他偶然看见伊南,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说:“你交好运了,那是王,那是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