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吉尔伽美什当真与伊南一道,与王的亲卫和民夫们一起宿营。
晚间,宿营地安排了亲卫值守。到了半夜,这些亲卫却突然看见王和他的好友一道,悄悄起身,并且蹑手蹑脚地向他们打招呼:“别出声——”
吉尔伽美什和伊南趁着夜色,在宿营地周围转了一圈,找见了几个睡不着的民夫和士兵,便默不作声地坐在暗处偷听他们谈话。
“这……没两天就要到阿摩利了吧?”一个王的亲卫发问。
一个西帕尔当地口音的民夫回答:“差不多还有十来天的路程。”
西帕尔距离阿摩利不远,来自西帕尔的民夫看来很熟悉那边的情况。
“你们……怕吗?”另一个民夫颤颤巍巍地问王的亲卫。
王的亲卫沉默了半天,方才回答道:“……怕的。”
伊南听见身边的吉尔伽美什深吸气,她赶紧伸手握住了吉尔伽美什的手腕。这个向来勇武、不知“怕”为何物的王在她的提醒之下,总算是忍住了,把要说的话统统都憋了回去。
“多少年没打过仗了,我们这一辈人都没打过仗,连王都没有。要说一点儿都不怕是不可能的。”亲卫说着大实话。
吉尔伽美什的呼吸则渐渐平缓下来。
伊南则像是突然被人戳了一下,她终于明白过来:吉尔伽美什手下的兵,太“新”了;如果他们将来真的要抵御阿卡德人的进攻,没有任何经验的“新兵蛋子”,是万万不行的。
但吉尔伽美什,真的只是为了训练“新兵”,就不惜征伐阿摩利,造成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吗?
这时,刚才那个当地口音的民夫开口了:“我们是真的挺怕的。”
在所有出征阿摩利的“士兵”之中,人数占最多数的民夫是心中最为恐惧的。
“虽说王应承了,只要打完仗回去,就能成为乌鲁克的‘自由民’……”
很显然,吉尔伽美什给出了承诺,只要这些民夫在战争之后能回到乌鲁克,就会获得正式的“公民”身份。这些是民夫们敢于冒险出征的原动力。
“但是,真的,从来没听说过,王征伐别处,带的民夫竟然比士兵还多……你说,王会不会……让我们这些卑贱的性命挡在你们前面,让我们当人盾啊?”
“当然不会。”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声音里有着属于少年人的清亮与尖锐。
亲卫和民夫们一回头,立即看见了王的友人,被人称为“西帕尔的恩奇都”的少年向他们缓缓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个身材高大、栗色头发的男子。
人们一旦认出伊南身后的人,都大为吃惊,早先怀疑王会把民夫们当做“人盾”的人这时吓得魂不附体,几乎没法儿和别人一道站起行礼。
吉尔伽美什却完全不开口说话,他只是伸手比了一个手势,就让所有还醒着的人乖乖闭嘴,全部坐下。而他自己则跟着伊南一起坐下来,由伊南开口说话,做他的代言人。
“各位,这次前往阿摩利,王的目的不是战争,王想要的是以战止战,想要这一区域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能与乌鲁克友好往来,能够一如既往地支持乌鲁克——”
伊南一面说,一面回头瞅瞅吉尔伽美什。
乌鲁克的王此刻坐在暗处,一对眸子却熠熠生辉。他听见伊南说话之后,微微颔首,眼里出现笑意,似乎在说:你总是懂得王的。
伊南顿时信心大增,她此前从未就这次出征阿摩利的真正目的与吉尔伽美什交流过,但是却准确猜到了吉尔伽美什的用心——又想到了一起去,这种心意相通令她很是振奋。
因此接下来的话她就说得更流畅了。
“至于到了阿摩利之后,如何应对阿摩利人,到时王会有更具体的指令。但是我可以向你们稍许透露一些——”
“首先,绝不存在什么人盾、肉盾,你们参加过乌鲁克建城的都知道,王最不希望见到的,就是事故,就是有人受到损伤——你们是王最重要的资产,因此开战时最重要的一条请你们切记:保护好自己!”
“但是你们有一项别人没有的优势,你们都是在乌鲁克修过城墙的人,你们熟悉工程的每一项程序,你们对所有的工具都如臂使指,你们配合起来有如一人……而王这次动用了你们这些人,正是看中了你们的这些能力才具。”
聚拢在伊南和吉尔伽美什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差不多还醒着的人都聚过来了。
他们还从来没想到过这个:原来王付出承诺,邀他们加入远征,是因为“看中他们的能力才具”。
“所以,到了阿摩利,这场仗打起来的时候,你们只需要如此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