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打吉尔伽美什从阿摩利归来之后,乌鲁克这座城却渐渐恢复了生机,一天比一天兴盛:
当城门敞开,农人们涌向市郊,重建他们的村落,重新开始,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的整地、灌溉、耕作;水陆商道四通八达,乌鲁克成为整个两河流域的货物集散地;手工作坊日渐增多,原材料源源不绝地运到,制成的工具、器皿、装饰品……畅销各地,风靡整个流域。
乌鲁克人的生活越来越富裕,乌鲁克女人们身上的首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璀璨闪亮……
时间就像是幼发拉底河的流水,不分昼夜地向大海奔涌;它又慢慢爬上乌鲁克的城墙,让陶砖表面也慢慢生出青苔。
王渐渐成长,也渐渐老去。
乌鲁克城里,新的一辈成长起来。他们更年轻,也更诗意。
他们都对世人传诵的“雪松森林”冒险那一段极感兴趣,想要把吉尔伽美什的故事编写成诗歌,让世人传唱;或者把它写下来,记录在泥板上,让世世代代的人们记住,幼发拉底河畔曾经有过这样一位英雄王。
最终,年轻人们求到了神庙的圣倡们跟前。
这时,伊南娜神庙的图书馆已经建成:这里俨然成为两河流域最大的图书馆。各个历史时期保存下来的泥板,无论是会计记录,还是向神明的献祭,甚至是各城邦之间的往来信函、新出现的诗歌与曲谱、流传在流域各地的传奇……都在这里保存。
圣倡们为这些泥板一一造册登记,烧出了更多的泥板。
圣倡们听到这个请求,都有些犹豫——她们都知道王的那一段冒险对王的一生都有最重大的影响,也正是那一段经历,造成了王现下始终孤独一人的这个局面。
但最终圣倡们还是征求了吉尔伽美什的意见。王欣然同意,表示愿意和年轻的人们聊一聊,当初他那一场惊世骇俗的冒险。
于是年轻人们搜罗了来自阿摩利、西帕尔和乌鲁克等地各种各样的传言,一一向吉尔伽美什求证,打算把王自己说出来的那些“猛料”都写进为歌颂王而作的诗歌里。
然而无论这诗歌怎么写,都绕不开一个人——西帕尔的恩奇都。据说他/她是王的密友,但却在成为王的新娘之后,遭到了“天罚”,因此离开了王,再也没有在乌鲁克出现过。
此人相貌出众,身份离奇,甚至传闻都说不清他/她是男是女。
年轻的人们最好奇的也正是这个人——他们虽然得到了圣倡们的警告,但是好奇心驱使,这些年轻人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亲口问一问。
“哦,你们说她呀!”吉尔伽美什随性地回答。
“她现在就在这里,我能感觉到她。”他自然而然地侧过脸,望向空无一人的身边。
年轻人们齐刷刷地变了脸色,彼此交换眼神,甚至有人已经起了逃跑的冲动。
“你们有什么想要问她的吗?也许王可以代她回答。”吉尔伽美什继续问。
“不了,不了……我们,应该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年轻人们只觉得毛骨悚然,纷纷找个借口开溜。
吉尔伽美什望着这些年轻人,一脸郁闷地摇着头:“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不真诚?”
“不忠于事实,能写出真实的历险吗?会不会真把王在雪松森林的冒险真写成了打小怪兽?”
听见吉尔伽美什的抱怨,一名年长的圣倡走过来,安慰他:“年轻人么,自然有他们心中对英雄的想象。您既然点了头让他们写,就由着他们去创作吧。”
“您领悟到的,关于生与死,不也一样影响了他们,才让他们起了这个念头,想要把现世里的一点一滴都记录下来,流传到后世?”
听见圣倡这么说,吉尔伽美什欢然点头,流露出无比欣慰的神色。
“另外有一件事想要告诉您,”这名圣倡继续开口,“在长老院附近,找到了一间库房,里面存放着的好像是先王杜木兹时代留下的泥板……”
“先王杜木兹时期,那是有年头了。”吉尔伽美什屈指一算,心想从牧人王的年代至今,少说也有千年了。
“是啊,”圣倡们一概欢欣鼓舞,“这为神庙图书馆增添了许多珍贵的收藏。其中据说有些是先王的手迹,您想前往看一看吗?”
吉尔伽美什欣然应允,他自己也对那位“神选之人”,乌鲁克第一位王充满了好奇。
“走了!”他临走时没忘了往虚空里招呼一声,仿佛招呼自己的伴侣。这么多年来,圣倡们却都已经习惯了。
新发现的库房里早年间放置着木头打制的架子——但是时间太久,都朽坏了,外人一进去,架子纷纷倒塌,泥板纷纷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