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鲁威扶着他的手杖,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微微扬起唇角,对过去他这一生颇为满意。
在旁人看来,这也应该算是波澜壮阔的人生了——他一直在军中供职,见证了凯撒“我来,我见,我征服”的泽拉之战,也见证了凯撒遇刺,罗马共和国三方内战,埃及女王追随情人于地下,奥古斯都登上皇帝之位……你方唱罢我登场,而罗马,也不再是“共和国”了。
当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奥古斯都看中了他的才具,赋予他更大的责任与使命,让他有机会修建更多的民用建筑,既有祭拜神明的庙宇,也有为普通人提供便利的公共和私人设施。
于是维特鲁威成了最有名气的工程师,主持奥古斯都时期规模最大的建筑工程。当他老了,再也无法奔波各地主持工程的时候,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开始写作《建筑十书》。
现在,就在他的人生接近终点的时候,维特鲁威觉得自己漫长的一生,没有留下太多可遗憾的。
但若说遗憾,就只有那一件。
年轻时他在亚历山大,他曾经遇到过一个神秘的女郎,她给了他一把通往“宝库”的钥匙。那座“宝库”让他这一生都获益良多。
但是她非常突然地消失了。
他有把握自己与她曾有很深的渊源,只是他完全想不起来。
就像是隔了一层又薄又透的毛玻璃,明明敲碎了就是真相,但他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可以敲击的着力点。
他和她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维特鲁威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自己没有随军开拔,而她没有凭空消失——他们之后会怎样?
也许根本不会怎样。因为维特鲁威习惯了独处,除了偶然邂逅的那个女人之外,他这辈子都孑然一生,自由来去。
每当维特鲁威想起这件人生之中的唯一遗憾,都会心头涌起惆怅,暗暗询问自己,是否曾为这女郎真的动过心。
而答案也就像是他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知道。”
现在,他望着西边终于黯淡下去的天空,和慢慢升起的那一枚明亮星辰,他心中突然一动。
灵光一现,在他垂老之际。
他发觉虽然有什么他这一辈子都没能想起,但是他肯定,那会是非常非常美好的东西。
丹尼尔在讲述了这一段“有如亲身经历的历史”之后,望着伊南。他很久才能再次开口说出话来。
“作为一个历史研究者,我十分感激你,你的决定,让维特鲁威为人类留下了瑰宝。”
“但我,无法在体会过他的心境之后,还能让你离开。”
“因此,我希望,我们从此以后,彼此都不用再承受分离的痛苦了。”
丹尼尔起身,来到伊南面前,牵起她的手,单膝下跪。航班终于降落在机场,伊南与丹尼尔匆匆赶去机组人员那里,将一位极其特别的“乘客”从特殊机舱里接出来。
这位“乘客”始终挺胸凸肚,一对小眼骨溜溜地打量这种奇特的“交通工具”。伊南看空乘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家伙在航程期间并没有调皮捣蛋。临走时,小家伙没忘了“啾啾”鸣叫一声,向空乘告别。
空乘显然对这只如此外形威猛,蹲在伊南肩上又如此乖巧的猛禽很有好感,随口问伊南:“它几岁了?”
伊南回答:“也就两千来岁吧!”
空乘:……
“对不起我开玩笑的,”伊南赶紧解释,“它十多岁了,对于猎隼的寿命而言,它现在是个年轻小伙。”
空乘点点头,挥手向啾啾告别:“再见了,帅小伙。”一瞥眼看见了不徐不疾跟在伊南身后的丹尼尔,顿时觉得失言了——丹尼尔年轻而俊朗的外形确实足以配得上“帅小伙”这三个字,但是气质摆在那里,会让人觉得这个称呼实在是唐突了他。
这次丹尼尔和伊南并肩来到了伊南的故乡。
他们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学术交流,另一方面是把猎隼啾啾带回来,做鸟类基因的比较研究——两河流域的隼类据说是中北亚地区猎隼族群的分支与后裔,这里的动物保护与研究机构听说了啾啾的“身世”之后非常感兴趣。
伊南向丹尼尔提出申请之后,丹尼尔果断同意了这次“交流”。不止如此,他还把自己的名字也放在了交流的名单上,并且千里迢迢地陪着她飞往东方——以便履行他“永不分离”的承诺。
在这里,丹尼尔由伊南指引着,开始了解这个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同等古老的文明。与两河文明不同的是,华夏的古老文明在数千年间从未间断,一直传承到了现代。
在这里,伊南见到了昔日自己的师长和校友。他们都为伊南能够独力完成“重溯文明计划”的任务而骄傲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