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夏承安一直维持着难得的好心情,直到入宫看到自己的父亲。此时已近亥时,整个大雍的主人仍是身着冕服,朱笔批文。
他不过四十岁,鬓边竟已生了不少的白发。
夏承安心下一酸,和历朝历代的天家父子不同,天启帝只得了太子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养在身边,父子感情向来深厚。
天启帝放了笔,抬眼看了过来,他五官端正,甚至可称得上相貌堂堂,只是眉眼间凶煞之气太过,令人不敢直视:“今日在国子监做了什么?”
夏承安不敢瞒他,便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当然没忘了将差点被撞进湖里这段隐去,不只是答应了诸清,更是害怕父皇问自己为什么蹲在湖边。
天启帝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诸清?总和莫家小子混在一起的那个?”他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没想到,诸家竟出了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弟子。”
诸家自然比不得那些望门贵族,只是几十年的积累,也称得上是诗书传家,前朝时诸家老爷子就在翰林院为官,如今诸易为礼部侍郎,这父子俩的官职哪一个不说一声清贵。
夏承安自幼被他教导,知道父亲最讨厌的就是夸夸其谈和不做正事,诸清的想法在他看来也许会单纯幼稚但却不会生发恶感。
夏承安对诸清看似荒诞可笑的梦想有着几分认同和理解,便道:“如果他真的走出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对我朝是好事。”
天启帝似乎漫不经心:“若是能走出才是好。”诸清是因为自己的兴趣爱好,想要知道走的更远、看的更多会有什么好玩有趣的事,可其他人却转念就能想到如果他的设想能够成真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利处和fēng • bō。
只是沉疴旧疾之下,一个孩子又能做出什么?
天启帝又想到了什么:“你说你也见到了那位被国子监先生们夸赞的颜先生?”他带着笑,仿佛闲聊家常一般:“我先前可是不止一次听姓莫的炫耀他亲自请的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物?”
夏承安眼睛微微一亮,心中同样有许多夸赞,但他向来谨言慎行惯了:“百闻不如一见。”
这样的评价已是极高了。
天启帝背光而坐,灯影幢幢,看不清他的神情,整个宫室随着他的静默而沉寂无言。
半晌,天启帝抬眼,似乎在对着夏承安又似乎是自问自答:“自登基来,朕所思所想不过是如何安抚百姓。百官群臣、世家望族告诉朕那是因为百姓蒙昧无知,不懂礼义廉耻、不通圣人训诫,才做出诸多可笑事。”
天启帝不急不缓,只是声音冷的像是淬了冰:“为了一条河流引发了两个村子的械斗,不过是丢了十几文钱竟能生生哭晕过去……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