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盖延轻兵南下绝淮泗口的诏令,是予亲手发出,欲学周亚夫妙计,不料画虎不成反类犬,此战最大责任,在予。”
第五伦痛心疾首地进行了自我批评,又道:“更何况,刘秀诡计多端,盖延与渔阳突骑降吴一事,不可尽信。彼辈家人尽在北方,就算被俘,也是权宜之计,岂会真心助吴?”
虽然盖延对自己的忠诚,比起马援等辈,还差了好几个耿氏兄弟,但第五伦见识过盖延的心高气傲,功名心颇重,哪怕秀儿个人魅力确实不俗,但这东南摇摇欲坠的小朝廷,盖延不一定看得上。
第五伦异位处之,自己要是刘秀,肯定会用此毒计,若能骗第五伦将盖延和渔阳突骑的家眷诛连,那盖延和千余将士,就是真降了。
于是他驳回了群臣的建议:“盖延虽有大败,但先前河北、河济、青州之功亦不能埋没,其侯位当然要削!减掉五百户,家眷迁到长安,由少府出钱,妥善照料。”
“渔阳突骑家眷亦然,所授土地田宅暂且保留一年,以待其归。”
与其让刘秀多出上千个死定榻地的新属下,还不如让这群人胸怀异心,天天想着逃跑呢。
第五伦指示绣衣卫:“将此事散播出去,让盖延及被俘渔阳士卒,身在汉营,心在魏。”
“陛下仁德圣明!”
耿弇最先叫好,耿舒等人也随声附和。
然而第五伦是否真的仁慈?他还下了一道密令:“因战败损兵过半,渔阳突骑,取消建制,永不恢复!”
渔阳突骑归附也有三年了,为何一直在渔阳系军官手里呢?因为换了别人去,根本指挥不动!他们军纪败坏,对待第五伦的态度,酷似雇佣兵,拿犒赏办事,若是钱、粮和土地房宅不到位,连马背都不肯上。
但这群人偏偏又是军队里最能打的,杀也不好杀,一旦解散让他们回到乡里,又会在地方滋生新的问题。
加上重新培养一批骑兵所需时间成本极大,没个三五年绝无成效,第五伦遂忍了下来。河还没过去,桥暂且留着,正好利用突骑干些黑活,比如翦灭一些朝廷不方便亲自动手铲除的“良绅”,等扫平江北后,骑兵派不上大用时,再慢慢整改。
谁想盖延自己先送了一波,虽然第五伦满口罪己、惋惜,但这支骄兵悍将,终于可以借刘秀之手,名正言顺地取消了。
但这只能算不幸中的小幸,随着绝淮泗口计划失败,战争彻底陷入僵持。
“现在的情形是,予师老兵疲,又吃了两次孤军冒进的亏,后勤补给也到极限,无法再遣奇兵南下。而刘秀疲于奔命,虽得两场小胜,但再无力北上救彭城,只能缩在淮水一线。”
“予也不求一战灭吴,只望能全取淮北,将刘秀压迫在东南一角,再无力北争中原。”
第五伦的目光在地图上游走,最后落回了彭城,苦笑道:“予与刘秀斗智斗勇,兜兜转转,最后却还得看彭城得失。”
虽然彭城外郭已破,但敌军还死守内城,第五伦已将淮北这块肉放入口中,但彭城内城的来君叔,犹如一根坚硬的尖刺,卡住了第五伦的喉咙,让他难以下咽。
第五伦颇不舒服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喃喃道:“如鲠在喉,如鲠在喉啊!”
这时候,郎官低声呼唤道:“陛下,外头下雪了!”
第五伦走出门,站在白门楼上,却见茫茫大雪从天而降,落在残破的瓦檐上,落在抱矛瑟瑟发抖的士卒发髻尖,也落入第五伦的掌心中,让他心中也随之一凉。
终于还是来了,若以天下论,徐州地处“南方”,然而却是淮河以北,顶多河流不封冻,雪该下还是会下的。
自此之后,直到初春,都将极其寒冷,气温低至冰点以下许多,进攻方在这样的环境下,损耗将较以往倍增!
“老天开始帮刘秀了么?”
第五伦深知,若彭城再坚持半月以上,魏军将在严冬中极其疲惫,士气军心较现在将一跌再跌。
咬咬牙后,极少逼迫将领的第五伦,竟给彭城的耿纯、张宗二将,再发一道措辞剧烈的急诏:
“今日是腊月二十。”
“十日内,武德四年正旦前,予要彭城内城楚宫,插上五德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