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辞里小心谨守礼节,但还是掩盖不住她话语里的关切。
过去一年她独自管着一大家子,必须做到健妇持门户,亦胜一丈夫。虽然强撑着主事,但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夜深人静时还是会委屈流泪,可恨父亲来过一次信就又没音讯了。
倒是第五伦对她家颇为关心,隔三差五遣人送土产过来,常附带书信一封。二人的书信交流最初尚且拘谨,可次数多了后,若是一两月收不到信,却也有些怅然若失。
只是今日见面,言语间却没有书信流畅,马氏反而有点紧张。
第五伦没白跟扬雄学了一年,一些诗句现在已是信口拈来,他知道吗氏淑女信中喜欢引用诗,遂摇头道:“王事靡盬(gǔ),不遑启处,征役没有休止,哪能有片刻安身,何时回来实在不知,也许三载,或许五年?”
因为某种原因,这首诗是马氏淑女最熟悉的,她顿时颇感难过:“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这离家之情,妾虽不能身受,却也感同,吾父亦是如此,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第五伦笑道:“不过我此番的去处,正好是威戎郡。”
马氏了然,屏退下人,只剩下她弟弟在堂上玩耍,外加一个老傅姆侍候在外以避嫌:“如此说来,君子或有机会能见到吾父?”
第五伦道:“或许吧,届时吾等各营会分开驻扎在各县,我会争取前去特武县,与文渊也能相互照应。”
马氏稍稍松了口气,再度欢喜起来,谈笑未及竟,她又左顾敕令中厨,让他们备下粗饭,莫要耽误了。
“饭食不必置办了,我夕食前必须回到营中。”第五伦道:“淑女可有书信物件,要我带去给文渊?”
让下人置酒,清白异樽,她还亲自为第五伦斟酒,酒入杯中涌生泡沫,随即又消散,犹如花之华疏,像极了此刻气氛的暧昧。
虽已让目光故意不对视,但偶尔一瞥,瞧见第五伦近在咫尺。或许是屋内煤炉烧得太烈,或许是氍毹太暖,马氏脸色显得有些绯红。
但还是稳住手,酌酒罢了,马氏向第五伦敬酒,自饮一盏后,面色更烫了。
今日时间总觉过得极快,第五伦告辞将行,马氏也将写好的信交付于他,第五伦看了一眼,仅有一份,看来只有给马援的,却没有他的。
除了信外,马氏让仆从持着他物过来,却是一整套的马具。
矮鞍上银勒金涂,鞯则文罽玉缨,外加短辔长鞦,一应俱全,都是好东西。
“是要我带去给文渊?”
马氏垂首道:“家父素来爱马,年轻时便喜欢豢养名骏,有客人来,在谈话中只要提到马,他便勃然兴起,与来人大谈《相马经》,末了总要邀客人一同去看马,有时还当众搬鞍持辔,去郊外驰骋。”
“家父远行,家眷不带,骏马和马具却不能缺少,他定是自带了有,自不必家中送去。”
言语中有对父亲的思念,但也有一丝丝的抱怨,马氏将鞍鞯送到第五伦面前:“这一副,却是赠与君子的,一年间,妾与弟承蒙君子照拂关切,无以为报。”
第五伦推辞道:“此礼太为厚重,我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