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指着还没来得及拆的花园,点着那池边的尽情绽放黄花笑道:“我最中意的,其实还是太傅家中,这一圃秋菊。”
“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
“重阳虽已过,不知今日,可还有菊花酒喝?”
……
酒当然是有,还是第五伦让自己人准备的。
等众人鱼贯进入正堂,这儿照旧被亲卫虎贲看得严严实实,商颜侯郑统亲自坐镇,他是知道今日会发生何事的,看向樊筑等人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当年追随第五伦的猪突豨勇,谁不是穷苦人家出身,他郑统,也是从豪右脚下的奴仆混到如今,彼此的处境,也该换一换了。
宴席上的布置、钟鸣鼎食、各自坐席位置不必多言,琴瑟笙箫吹吹嚷嚷一阵后,第五伦叫停了舞乐,举起酒樽,言简意赅:“开宴前得说清楚,这是场庆功宴。”
“庆刘伯升折戟于渭水,庆五陵免遭刀兵,庆关中将在余手下,重获新生!”
“诸君说,当不当贺?”
众人齐声道:“当,自然应当。”
第五伦道:“军中将校之功,余已在细柳营犒赏过,将热血洒入地下的士卒英灵,也已祭奠,十万枚金饼依次分发,余绝不会遗留任何一位功臣。”
“所以,今日这盏酒,却是要先敬迎击刘伯升出力的各家。”
第五伦笑着让坐在东边首席的王元出列:“太傅王公。”
“王公为我奔走于陇右,与隗氏和谈,西汉之所以不直接出兵助刘伯升,太傅之劳也。”
这大冷天的,王元额头都冒汗了,第五伦派他去陈仓,是想借其与隗嚣旧谊麻痹陇右,让他们保持中立。
但隗氏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却放任来歙从双方交界处渡渭不说,还趁机从西边进攻了北地郡。六郡骑兵速度很快,这才半个多月,已几乎拿下北地全境,原涉大侠被当地豪强卖了,狼狈南逃。
隗氏现在居高临下对着渭北,而来歙逃窜的方向也是那边。
王元那趟出使以失败告终,所以第五伦强调的是“劳”啊!
“臣愧不敢当!“王元心中越发不安,今日的宴,果然不是好宴!
第五伦却不管,与他饮了一盅,又笑着走到一个正色坐在上席的人面前。
“太师、平陵张公子孝,是余的举主,余能有今日,多亏了张公看中。”
故列尉郡大尹张湛还是来了,此人是少数的“新朝遗老”,对王莽是惋惜,对汉朝确实没什么眷恋,刘伯升出兵时,一直对第五伦爱答不理的张湛,将家中不多的奴仆遣来加入民夫行列,算是自己搭了个台阶。
如今第五伦敬他酒,张湛起身拱手,一饮而尽,算是和解了,只是脸色啊,还是和平素一样严肃,说难听点就是如丧考妣。但王莽已“死”两月,且不是第五伦下的手,人嘛,还是要向前看的。
“还有张子重。”
第五伦敬完张湛,又点了另一人,阳陵张越:“张君乃是留侯之后,当年我丢了郎官回乡,曾与郡中豪杰去迎我,而后又在渭北响应诛莽号召。与刘伯升交战时,阳陵张氏出粮若干,解了我军燃眉之急。”
三盏下肚,第五伦似是有些醉了,笑着回到正座上:“还有不少人,亦有劳苦,余要一一请他们出列。”
言罢朝彭宠点了点头,彭宠遂犹如报菜名一般,将长陵樊筑等三十人一一点到,他也是有心了,居然不是念,而是背了下来!
而被唤到的人面面相觑后,各自离席——虽然对第五伦多有不满,但只是腹诽,尽管和投靠绿汉的渭南豪强确实眉来眼去,但都是口头邀约,当不得真。
甚至有如樊筑这等拎不清的,还以为第五伦是要感谢他们”两不相帮”,要加官进爵呢!
然而当三十人悉数站出来后,第五伦却将酒樽放了下来。
“诸君替刘伯升,出力不少,确实是辛苦了!”
也不用摔杯为号,话音刚落,郑统就带着一众介甲之士呼呼赫赫走上来,将这三十人按倒在地!
好好一个宴席顿时惊呼连连,张湛、王元等人愕然大骇。
“诸君勿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