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户目光没有看二人的脸,而是胳膊、腿、肚子,态度依然颇为慈蔼,伸出沾着血的手,似是要摸刘盆子的发髻。
“饿了罢,我这有肉,汝等吃么?”
……
刘盆子和赵礼是连滚带爬逃出来的,而赤眉从事刘侠卿得知此事后,气得七窍生烟,立刻带人上门将猎户擒了,才知他竟用晒干的鸟儿腿,骗了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杀了食其肉。
老猎户被当众处死,但他死前却依然红着眼睛,骂骂咧咧:“过去沛地样样都好,就算灾年,也能剥树皮吃,直到汝等至此,天旱了,地荒了,连草根树皮都吃尽了,不是我想食人,是汝等逼我食人!”
言罢,头颅已被刘侠卿持斧砍了,并扬言,往后再有食人者,杀无赦。
“他说得有理。”
赵孝带着刘盆子和赵礼看着这一幕,只道:“本地人,尽是被赤眉逼死的。”
“赤眉从事自己虽虽未亲自食人,却是导致沛地大饥的罪魁祸首,野有饿莩,是率兽而食人也!”
“桓大夫说,赤眉以为,汝等刘姓宗室和我家这等豪宗,皆是硕鼠。”
赵孝看向赤眉的目光中,尽是痛恨,杀父破家之仇啊:“那彼辈,就是更可恨的飞蝗!造成的人祸,十倍百倍于前!”
但恨归恨,他们却也没有脱离赤眉逃亡他处,因为赵氏兄弟曾去过赤眉控制的边缘地带,那里更是全然没了秩序,盗匪横行,吃人亦或是易子而食,司空见惯。
可这样下去,沛地的人只怕要统统饿死,赤眉从事们已经在商量,实在不行,就去淮水碰碰运气,淮南的两个势力:淮南王李宪和吴王刘秀都派了船只封锁水面,阻挡赤眉南下,或许能找到船只渡过去么。
但以他们这些老弱病残,能否打得过南方政权亦是一个疑问。
好在就在这时,有捷报从西边传来:“汝南已被樊巨人攻陷!”
“绿林大败,撤回南阳!”
“吾等可以去汝南就食了!”
欢呼阵阵,尽管能走到那边去的人,或许不到半数,其余可能在沿途就会倒毙,但终究给了他们一点希望。
而刘盆子,也要与桓谭分别了。
桓谭已经病了大半个月,根本无法远行,而回来的赤眉得了刘盆子之兄的贿赂和哀求,要将他带到西边去。
这次赤眉军将放弃俘虏营,赵孝、赵礼兄弟也被释放,实则是将他们留在已经空无一物的沛地等死。
“我会设法去淮南。”赵孝如此对刘盆子承诺:“听说吴王治下颇有秩序,淮水舟师只拦赤眉军,不拦灾民。也会设法寻车船带桓大夫同行,他救过我兄弟的命!”
刘盆子颔首,只能握着桓谭佝偻的手,与他告别。
“夫子,弟子要走了。”
桓谭虽病笃,但还有点知觉,只微微点头,伸手摸了摸刘盆子的发髻。
门扉吱呀作响,刘盆子跟着赤眉军走了,面容枯瘦的赤眉老弱妇孺,眼中有求生的希望,但更多是迷茫。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春秋时的庶民只是在诗里愤懑一番,但赤眉更进一步,是当真将“硕鼠”去除了。
然而在打死故乡的硕鼠后,他们却没能迎来想象中的好日子,只能迁徙、流窜。总无法扎下根来,于是转战数州,所向披靡,虽将一地地硕鼠打尽,但自己却成了比硕鼠更招本地人恨,酿成更大惨剧的“蝗贼”!
最后赤眉在吃尽一处后,又不得不继续上路,沛地如此,刚被打下来的汝南,未来可能要去的南阳,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如此反复,毫无前途啊。”
桓谭只闭上了眼:“赤眉欲转战天下寻找乐土。”
“殊不知,却是南辕北辙,离乐土乐国,越来越远了!”
……
PS:第二章在2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