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伦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不受约束的大河,肆虐的可不止三郡。
“从幽州渤海,冀州清河、信都、河间,再到青州千乘、济南,乃至于兖州大部,皆为河水威胁。”
谁也说不准明年是什么气候,黄河下次凌洪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四州数十个郡长期被灾,要么是第五伦已控制的核心区域,要么是大军即将进入的地方,全变成无人区的话,这种代价太大了。
所以得将黄河约束在一定范围内,起码不能让它在大平原上到处乱动,这是治河的第一个阶段,等不到邳彤说的“天下一统后再治不迟”了。
因为,原本生活在这些土地上的百姓一直被灾流亡,对渴望建立新秩序的魏国来说,也是巨大的威胁。
耿纯无愧是第五伦看中的“左丞相”,格局比冯勤、邳彤等人高出一截,他不但坚决支持第五伦的“宣战”,还道明了担忧。
“若是不解决河患,陛下灭一铜马、赤眉,不消数年,当地便会再出又一铜马、赤眉!”
黄河都不能将他们杀绝,靠屠刀与镇压行么?
反正赤眉俘虏那么多,怎么用也是个大问题,倒不如留着城头子路,令他协助收拢赤眉、铜马残部,再用当初第五伦收拾长安人的“以工代赈”,将这群人控制起来,打着给他们重建家园的名义,令其且耕作且治河,这是将流民重新变成编户齐民的第一步——阴暗点说,治河,是要往里填人命的啊,杀不尽的赤眉就是现成的消耗品!
窦融也不失时机地表态:“陛下高明,需要治的何止是河水,还有这些赤眉、铜马‘浊流’啊!”
尽管有耿纯、窦融力挺,但出身河北的大臣们还是颇多顾虑,冯勤担心俘虏的赤眉、铜马被聚集后重新叛乱,他对泥腿子们发自内心地不信任。
或如邳彤,在心里默默算了笔账后,觉得投入太大,治水的粮秣财帛还是得靠河北、河内来出,无形中让各郡背上了巨大的财政负担。
跟他们讲道理嘴都说干了,还是这鸟样,第五伦少不得,又得给群臣打打鸡血,谈谈理想了。
他忽然指着墙上挂着的“禹贡”地图,叹息道:“予观《夏书》有言,上古之际,河灾之羡溢,害中国也尤甚。”
在上古之际,黄河也没有堤坝,那时候的“黄泛区”,正是广袤的河北平原,黄河在这呈现漫流的状态,洪水奔流,四溢成泽。
这是中国关于“大洪水”的记忆,但之后的故事,却与其他文明坐等天降神仙,或者直接躺平待大水消退截然不同。
“虞帝命禹,大禹遂过家不入门。与天下人堙治洪水,十三年乃成,九川既疏,九泽既陂,诸夏乂安,功施乎三代。”
最早的王权由何而生?为了组织治河啊!若一个政权连这桩事都干不好,还找各种理由,说出“让百姓多苦一年”的话,那还是趁早灭亡算球。
“如今王道凌迟,汉、新不能治河,流毒数十载,予既为真天子,便当仁不让!”
“王莽复古,复的只是三代名号,换一个名而已。”
“予要复的,却是虞、禹实打实做过、做成的利民事迹!”
第五伦扫视众人,从窦融、耿纯到冯勤、邳彤,笑道:
“虞、禹有臣子二十一人,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龙、倕、益、彭祖,助虞、禹逐四凶,治洪水,遂留名于《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