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望却不吃这一套,反而对刘秀的选择大肆赞扬:“陛下实在是太过自谦了。”
他指着蜀冈皇宫外道:“外臣西来时,只见大江自西涛涛而来,舟船东去西来,较陆路翻山越岭不知快捷多少倍;抵达江都后,又见邗沟自射阳湖穿沟而过,西北至末口入淮,此乃东南粮道也;而放眼陛下境内,同时占有这两条坦途之地,唯有江都城,真是挑得好地方!”
南北走向的邗沟,东西走向的万里大江,构成了东汉的大动脉,第五伦的渭水、黄河航运都难以与之相比,没有它们,刘秀国将不国,这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可攻可守,才不是什么偏安。理解了两条水道的重要性,方望就不难看出,为何刘秀去年再赤眉大举南下之际,还要派邓禹、冯异去打江夏了。
方望以唇舌为刀,进一步剖开了刘秀的伪装:“自古水道用兵,上游制下游之命,故战国时有楚灭越之役,陛下若想让东南平安,必先争上游,占江夏郡!如此之后,便可鼎足东南,以观天下之衅,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
随着自己的战略意图一点点被方望戳破,刘秀却没有动怒,依然保持着笑脸,只是看方望的态度变了,此人虽然德行不好,却真是个搞外交的人才。
方望不满足于此,一把踩住了刘秀的痛处:“然而陛下不要忘了一点,南郡江陵可制江夏之命!而此地,还掌握在楚黎王秦丰手中,陛下难道不觉得寝食难安么?”
“先生何意?”
方望这才道明了真意:“望此来,自然是为了让公孙皇帝与陛下联合。”
“但并非相互称东西二帝,承认对方谶纬这等虚名小事,而是希望,两国能够真正结盟,共抗第五伦!世人言,代汉者当涂高,当涂高者,魏阙也!第五伦已占据天下泰半土地、人口,坐拥雄兵数十万,不论吴蜀,皆非其对手,不和衷共济,便会各取灭亡!”
这点刘秀赞同:“依公孙皇帝之见,两国当如何联手?”
“首先是要拿下荆州!”方望道:“荆州如今四分,成家控制武陵郡,陛下遣冯异夺取长沙、零陵、桂阳及半个江夏,南阳则在第五伦手中,只剩下南郡及江夏北半部,由楚黎王秦丰霸占。”
这个秦丰是南郡本地人,说来也奇,作为小势力,齐王张步同时向魏、汉称臣,首鼠两端;秦丰却相反,面对魏、成家、汉三位皇帝,他竟谁也不服!
说到底,还是公孙述两次试图东进被楚军击败,冯异也在江夏吃了小亏,魏军则“不敢”南下,给了秦丰莫名的信心。
“此乃自取灭亡之态也。”
方望建言道:“与其让南郡、江夏日后为魏军所夺,不如东西两家率先动手,夹击秦丰,灭其国!”
“然后江夏归汉,南郡归公孙皇帝?”刘秀以为这就是方望的条件,但心里是有有些存疑的,正如方望所言,江夏能制江东之命,江陵则更在上游,落在成家手中,东南就安全了么?
岂料方望却道:“不然,江陵城,连带从大江到襄阳之间土地,都可交给陛下!成家只取南郡西边夷陵城,以及江南公安数县足矣!”
这条件倒是优渥到让刘秀难以置信:“两家共同出兵灭楚,事后汉取八成,而公孙皇帝只取其二?”
江陵以及江汉平原,那才是荆州最富庶的中心,长江边的夷陵等地则略显偏僻,公孙述这不是舍珠取椟么?刘秀一时间摸不清方望之意,甚至质疑起了他说话的份量。
“如此盟约,当真是公孙皇帝之意?”
方望顿时大笑起来:“当然不是,此乃方望与陛下密约也!”
哪怕以刘秀的演技,也有点绷不住了,但这一切的怪异,都在方望的下句话中,得到了解释。
方望朝刘秀长作揖:“陛下以为,方望乃是效忠于公孙皇帝的使者?”
刘秀道:“素闻先生最初侍奉隗嚣,而后才入了蜀中,成了成家之臣。”
方望叹息:“确实如此,望奔走于巴蜀及羌中,没有丝毫怨言。但陛下有所不知,先前因魏国使者离间,公孙皇帝差点杀了我!亏得友人相助,这才得到宽赦,作为密使来到东南。”
刘秀心中冷笑,这个人说的话,他半句不信,面上却故作惊喜:“那先生是要弃蜀投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