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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南巡(2 / 2)

直到此时,刘盆子才敢完全抬起头,第五伦坐于堂上正中,左右分别是大行令冯衍、南阳太守阴识。

冯衍看向刘盆子的眼神的充满鼓励的,他来之前就叮嘱刘盆子,要如实道来,不要有所隐瞒。

而阴识的目光就玩味多了,南阳被三股外敌侵入,他这个临时的南阳太守压力巨大,但还不能往前线的岑喷身上甩锅,因为岑彭是自己恩主,同属于南阳一系,这场仗,阴识作为协助者,与岑彭一荣俱荣,对于南阳边县的糜烂情况,他不敢瞒着第五伦,但措辞有所斟酌。

但今日,与岑彭有分歧的冯衍却将刘盆子带到这,他想作甚?

刘盆子却没想这么多,他心里只有兄长的安危,遂将数月以来,东汉对舂陵渗透、bào • dòng的失败,以及汉将马武的武力入寇细细说来。说及舂陵令守土战死,兄长与官员们退守县城,却又担心本地人一念之差降了汉兵,数县岌岌可危的情形一一道来。

说到动情处,刘盆子涕泪交加,对第五伦再拜道:“小人兄长奉皇命守舂陵,教训民众,恢复生产,舂陵人已不再怀念旧汉,对潜回乡里破坏的汉国奸细,皆视为仇寇,舂陵人已自视魏国子民了。”

以汉室宗亲的身份,说出这些话,是有些奇怪,但刘盆子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

“可如今,汉军长驱直突,舂陵等地人心浮动,又有了反复之意,只望陛下勿要摒弃舂陵吏民啊!”

第五伦听得有些动容,而冯衍更是喟然长叹,倒是阴识颇为尴尬……

“汝兄弟忠勇可嘉,予必不会抛弃舂陵,让当地复为贼寇所乱。”

第五伦口头褒奖了刘盆子,并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既然是桓君山弟子,又乃忠臣之弟,也不必再以白身自处了,这样,宫中郎官尚有空缺,汝且先从外郎做起,跟随予行在御驾罢。”

这确实是他兄长一直期盼的事,还念叨过,打完仗送他去洛阳桓谭身边呢,但刘盆子却不觉喜悦,反而三稽首道:“小人不敢图官身,唯望兄长平安!”

第五伦更加欣赏他,令人赏赐丝帛若干,暂且先由谒者带出,给刘盆子在置所换了好屋子住。

等这“外人”离开后,第五伦才看向南阳太守阴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次伯,汝说南方蔡阳、舂陵等县为汉寇所遮,并无详细军情,刘盆子所言,可算‘详尽’了?”

阴识大骇,下拜顿首:“臣有罪!然臣绝非有意隐瞒陛下,舂陵等地确为马武所寇,几乎不守,臣也是忧心忡忡,但南阳兵力有限,只能确保宛城、新野直到樊城、襄阳间补给通畅,再难顾得上边角之地啊!”

冯衍适时在旁阴阳怪气:“阴君,身为郡守,守土有责,不敢说寸土必争,至少不该放任不管啊,刘盆子入宛数日,苦苦求见而不得,若非我身在驿置恰好听闻,这兄友弟恭的事迹,恐怕要湮没无闻。长此以往,舂陵失陷,刘恭好好一位忠诚丧命,刘盆子恐怕也难以独活于世啊。”

这锅阴识是甩不掉的,就在他心如死灰,以为第五伦要暴怒撸掉自己职务时,皇帝陛下却只是将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南阳太守有失察之责,停俸一年。”

此言一出,阴识如蒙大赦,连连稽首谢恩。魏军夺取南阳后,新野阴氏的地产庄园如数归还,阴识知道,这是因为,他心甘情愿为魏办事,再加上皇帝对其妹阴丽华似乎有点意思。

但想要守住家族,阴识一方面要大方地献出家中半数田产归公,做足姿态,同时必须手握一定权力:他替第五伦办事,已经将南阳老乡们得罪死了,一旦失去权柄,势必死无葬身之地!

冯衍却急了,只是失察?那丧地失土又该怎么算?冯衍这一趟利用刘盆子的“舞剑”,瞄准的可不止阴识,而是一意孤行造成如今局面的岑彭啊!

第五伦却道:“予这次南巡,缘由有三。”

“其一,在洛阳待久了,想来南国看看。”

“其二,荆襄大战比预想中打得更大,魏、汉、成、楚四方悉数卷入,连南阳也受到波及,几股贼寇四处流窜,欲乱我后方民心,或者来个‘围魏救赵’,影响岑彭方略,予此番南下,便有稳定南阳之效。”

阴识大唱赞歌:“陛下一人,足当十万大军!圣天子一至,南阳便安如磐石了!”

冯衍亦加入吹捧行列,但说完后,他却又擦着自己的眼泪道:“臣奉命出使襄阳,还曾向陛下报功,说南方已定,不料却多出了许多变故,以至于荆襄兵结不休,连南阳也遭到殃及,臣无能,让陛下不顾圣安,南下亲征,君忧臣辱,臣等有罪啊!”

老冯这个“臣等”,倒是将阴识、岑彭乃至于张鱼都囊括进来了,果然在朝中混了几年,勾心斗角的技术有所提高,不再像当年那般,直愣愣地当第五伦的反对派了。

冯衍有冯衍的委屈,岑彭也有岑彭的计划,但第五伦知道,现在可不是搞派系斗争的时候。

于是第五伦遂道:“此战的是非曲折,予心中自有计较,但大战未毕,诸卿当和衷共济,共度时艰,一同打赢此役,这便是南巡的第三个目的。”

皇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冯衍也不要再继续紧逼,他也知道临时撸掉岑彭的将军位置不现实,眼看“实情”已经告知皇帝,事后肯定有一次秋后算账,遂见好就收,动情地表示,自己只是忧虑于南阳局势,无法置身事外啊。

而阴识知道,自己只是小角色,也低声下气地与冯衍和解,南阳行宫,竟从剑拔弩张,恢复了其乐融融之状。

然而第五伦却看得明白,两方矛盾仍在,方才这番说辞,也不过是安抚臣下之举。

他之所以对南阳危局没有勃然大怒,是因为,岑彭早就将此战的计划与预想,悉数上禀,可以说,这仗打成现在这鸟样,完全是第五伦与岑彭一起谋划的结果!

“冯衍、阴识都只盯着南阳、荆襄这一亩三分地。”

“然而真正的棋手,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于汉魏之争而言,荆襄,只是棋盘一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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