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捻过平安符上的一针一线,能觉出里边的那枚平安扣碎成了几节。若没这平安符挡了下,长矛的锋刃当真是要直入心脏了。
“我有人护着。”他又想起在战场上说的这句话,忽然心里后怕起来。眼眶一热,一滴泪悄然滑落。
他忙偏过头去掩饰这滴泪,以往拼过再凶险的战场中,也不会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只当是自己技高一筹,理所应当。
可今日心里却有了块时软时硬的地方,牵扯着、提醒着,世上还有他想要陪的人。如此从鬼门关挣扎回来,倒觉得是侥幸。
“将军!”荀业之与景舟急匆匆进账,见着人已经醒了分外激动。
傅其章见着人都到了,索性就收起那些悲戚,问道:“这一战后续如何?”
“淮南王被你当场格杀,江北军尽数投降,只是周穹跑了。”荀业之答道。
“于信呢?”傅其章提起这个名字便恼火,不由地加重了呼吸,引得伤口疼。
沈子耀忙上前安抚:“于信已经关起来了,荀将军也将他的实情一五一十的写下,随着军报送回了京城。”
事已至此,一切都处理得有条不紊,荀业之行军多年,这些事情早就熟稔。
傅其章刚顺了口气,却忽然激动起来:“那我受伤的事呢?”他急切地看过去。
荀业之不明所以:“自然是如实上报了,而且你不宜挪动,大军要在江北休整。”
“军报送出去多久了?”他又问,看着神色慌张。
“半日。”荀业之答。
刚才还好好的傅其章,此刻竟分外着急,咳了几声也顾不得伤口:“景舟,快写封信给杨逾,让他把我受伤的事情瞒着夫人。”
众人这才理解方才他为何这般激动,若是沈郁茹知晓了他伤重,恐怕要心急如焚。
荀业之也是有妻儿的,一向报喜不报忧,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又觉得瞒不住。不过人还伤着,也就随他去,落个安心也好。
不出半日,就有两匹快马从济宁大营飞奔而出,往京城而去。
一匹信马先到,给京师送去了江北安定的消息。
现在飞奔入京城的黄旗信马,八成都是从江北来的。
沈郁茹只听采买的小厮说,清晨见着了,本还想着能不能再收到书信。
可是左等右等,将军府门前终究是安安静静无人造访。
这几日她一直心慌,现在收不到消息更是不安,不知前方战事如何,是否又出了什么意外。
江北平定,朝中大喜。同时,于信怯战致傅其章重伤的消息,也被常出入宫中的要臣知晓。
最着急的便是杨逾与张瑞书,二人得知这个消息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傅其章竟然已经伤到不能挪动,可见情势危急。
可还没等缓过神来,景舟写的信便送到了杨府上。
二人方才碰面焦灼,如今迫不及待地拆开信,杨逾一眼就认出了这不是傅其章的字迹,更添担心。
“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看过之后,杨逾无奈。
张瑞书劝慰:“将军夫人在京中,若是得知青卓重伤,急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如此说来倒也是,杨逾叹了口气道:“你先回书文院,盯着点儿皇帝下了什么旨意,我这就去镇远将军府给他编谎。”
临出门他还愤愤念叨一句:“我这真是叫花子五更起睡半夜,穷忙。”
现在人平安就是最好的,张瑞书被他这歇后语逗得一笑,也便随着出门往书文院方向去。
杨逾一到将军府,便将府中紧张兮兮的气氛化解了不少。
“嫂嫂!给您道喜报平安!”杨逾笑出了酒窝,揖了一礼。
沈郁茹不知内情,却猜着是与傅其章有关,不由得暗生欢喜问道:“可是江北之乱平了?”
杨逾点了点头:“正是!方才来京的信马刚送的消息。”
“那是不是将军快回来了。”沈郁茹欢喜起来,既然安定了,想必人不久就回来。
问到此处,杨逾眼神转了下,不过未显露什么异常:“估计还得等段时间。”
沈郁茹又提起心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杨逾想着傅其章的伤情若想长途回京,怎么也得休息半月往上,到时候他受伤风言风语的消息传开了,瞒都瞒不住。
“不瞒嫂嫂说,青卓受了点小伤。”杨逾犹豫了片刻,说得轻松。
“小伤?伤哪了?”沈郁茹紧张起来,既然是小伤怎么还要过些时日再回来。
杨逾故作四下打探,轻声道:“伤是不大,不过不好说。”
“到底伤哪了?”沈郁茹越发慌张,只怕伤在要命的位置。
“屁股。”杨逾压低声音,忽得一笑。这样的时候,那不是伤哪儿都随他编排。
沈郁茹听到伤处,不由得一怔忙低下头去,这样的伤处确实不大好说。
“回京得骑马吧,这不方便。况且这样的伤说出去,堂堂镇远将军威严何在?”杨逾说得像真事儿是的,给远在济宁的人扣上了这样的伤情。
“嗯。”沈郁茹也不再追问,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到了这会儿,那不如就再给之后做个防备,杨逾神思一转,又道:“朝中为保镇远将军颜面,只能以受伤不便挪动做借口,让大军在济宁多留几日。”
这话说的有理,沈郁茹也便信了,只是伤在这个地方着实不好再问。
她一边觉得真是一股寸劲儿,可别之后成为军中轶事,一面又觉得自己应当心疼。
杨逾看着人信了,也便安下心来。虽然方法损了点儿,但是好在交代的事情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