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景靠着门框,听脚步声越来越远,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三两口吞完米饭,将碗筷放到门口,站起来在狱中走了几步,便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外头一声响雷,接着便是哗然而下的暴雨,窗户虽小,还是渗进来丝丝水汽。
明晃晃的雨水接天连地,温良良从紫檀匣子里找出一封署了姓名的诗词,补上时辰地点,密封好后,交给得力的小厮。
温白景入狱已经两天多了,她毫无头绪不说,偏又在顾绍祯那惹了一身闷气,小厮穿戴好斗笠,冒雨出门后,温良良便换了一身交领襦裙,粉色的衣领绣着桃花暗纹,朵朵鲜嫩,含苞欲放,裙摆随着行走,便是阴雨天,亦能变幻出多彩的颜色。
湖心一抹轻舟,迷蒙的水汽间,船儿荡开层层涟漪,温良良紧了紧领口,坦然的望向湖岸,有人下马前来,步履匆匆,身姿昂扬。
她沉了沉气,将帷帽绉纱垂下,小船轻轻一晃,一道人影殷切的撩开了帘子。“阿芜姑娘,是你吗?”
来人二十多岁的年纪,模样清秀,面容白皙,一双手修长柔嫩,因为赶路而来,气息有些急促不稳。
他的手搭在帘子上,衣袍边角沾了雨水,湿漉漉的垂着,双眸热切的望着舱内,温良良敛起衣袖,微微颔首便将他让了进去。
桌案上摆着烹好的茶,温热适宜,船夫撑起竹篙,调了船头,往湖心的凉亭驶去。
案角的熏香燃的悠长,绵绵似水扑入怀中,那人抿了口茶,下意识的眼神偷偷瞥向温良良,他坐的笔直,年轻的面上热忱却又正直。
“你是,阿芜?”他轻轻唤了一声,嗓音焦灼中有股涩哑感。
“大人,约你前来实属冒昧,我姓温,是阿芜姑娘的朋友。”她话音刚落,明显觉出对面的人身子一晃,似有些失望之色,因着姣好的修养,不便表露,遂淡淡的笑道。
“不妨,若是阿芜姑娘的朋友,便也是我周廷轩的朋友。”
周廷轩将手搭在膝上,往后仰了仰身子,很是儒雅的笑了笑,毫无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他在弱冠之年便坐到主簿一职,除去聪颖博学之外,显赫的家世自然为其增色不少。
周廷轩认识阿芜,也是因缘际会,偶然去了一趟金陵城,与友人在蒹葭阁同阿芜有了素面之缘。
温良良自是认得他的,他却认不得面纱下的女子。
从前温良良在蒹葭阁收集世家公子的亲笔题名,为的便是将来有一日派上用场,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大人,我有个哥哥,前些日子因生意上的事情冲撞了紫金阁的人,被诬告入狱,对方声称有人证,且权势滔天,我们初到京城,无依无靠,遂想找大人投石问路,看看有没有办法自证清白。”
她从身侧取出一个香囊,不着痕迹的推到对面茶盏旁,周廷轩只看了一眼,便拧眉深思,“温姑娘,实不相瞒,我虽作为主簿,有些事情也不好假公济私。
紫金阁在京城已有十几年的根基,人脉更是牵连甚广。”周廷轩回身看了眼船外,将声音压低些许,道,“县令与紫金阁老板交好,逢年过节他会送去美酒拜会,单从情感上来说,对你哥哥不是十分有利。”
温良良的帷帽轻轻一歪,周廷轩立时伸手虚扶一把,触到绵软的绉纱,便觉一股淡雅的清香裹着一丝蜜意,涌进鼻间。
“大人...”
“温姑娘不必拘礼,唤我廷轩便可。”他两腮红了红,松开手端着身子不由多看了两眼。
“那我唤大人为周公子,”温良良躬了躬身,见周廷轩点头,又道,“正是因为如此,我终是见不了哥哥,也无法了解内情。衙役只让我在外面等着,并未提及具体缘由,他们说哥哥tóu • dú害人,我却不信。
我家哥哥虽然不拘小节,吊儿郎当,却是个正直的人。此番开酒庄,头一天便客满为患,兴许是碍了紫金阁的财路,被其视为眼中钉,便遭了陷害也难说。”
她咬着下唇,悄悄抬起眼尾瞄了眼周廷轩,见他一边听一边皱眉思索,便拽了拽衣袖,停下来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