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鬼将要苏醒了。
束缚,封印,逼仄,压抑,窒息。
种种不属于巫嵘的情绪从他心头掠过,就像一层层厚重阴霾将他包裹,思绪如坠入北极冰海森寒般森寒彻骨,鬼域,444号天坑,迟芳芳,刘虎,似乎一切一切都消泯于无渐渐远去,天地间仿佛就剩下巫嵘一人和远方的一点血红。
血红是大鬼的虚影,透着疯狂暴虐的强悍气息,就像血腥的暴君,即使他虚无缥缈到似乎下一秒就会消散,也所向披靡,无人敢略其锋芒。巫嵘和他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远,就像天涯与海角。血红在蔓延扩散,像是血滴落到水里,空气似乎都被染上了淡淡的红。
血影转头,似乎是在向他看来,但下一刻巫嵘被手上的力道惊醒。
迟芳芳在掰他左臂上凝结的黑金碎块,她脸庞湿漉漉的,发丝黏在一起,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面庞却越发红润有光泽,望向他的眼中含着盈盈春水般动人。
咕噜噜……咕噜噜……
那种堵塞蠕动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就在迟芳芳的体内,巫嵘眼尖看到她整个人似乎都薄了一层,从后脑向下像是被人削掉了一层皮,但她是正面对着自己的,言笑晏晏,像是要刻意隐瞒。刘虎要对付的毕竟是迟芳芳,除了那一头焦油鬼怪用来对付巫嵘外,其他攻势针对的都是迟芳芳。
巫嵘看到她的影子,火光下迟芳芳的影子被拉的很长,那并不是人形,说不出是何等恐怖诡异的怪物,没有具体形态,如同泥沙堆积而成的怪物,凶神恶煞同鬼怪激烈战斗,而迟芳芳本身在他面前,却仍像个腼腆羞涩的少女。
“蓉蓉,我……”
“你究竟想做什么。”
巫嵘懒得再同她纠缠,直接了当:“杀了我?”
被他突然开口惊到的迟芳芳听了这句话,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煞白,仿佛心都被刺痛了一般浑身颤抖,心急如焚,无语轮次辩解:“我怎么可能想杀了您,我不会,我绝对做出这种事情!我只是,我只是见到您第一面就情不自禁……”
“你的目的。”
和迟芳芳纠缠时,巫嵘不忘打量四周,厕所已经完全被刘虎鬼域笼罩,鬼域中他无所不能,改变环境轻而易举。经常有鬼故事说原本只有十二层的大楼突然多出了第十三层,或者逃跑下楼时楼梯永远循环往复没有尽头,这都是因为他们已经陷入了鬼域。
原本通向走廊的出口现在是一堵墙,两排洗手池和水龙头也消失不见,除了鬼域的主人外没人知道真正的出口在哪里,想要对付鬼域只有用更强悍的鬼怪碾压。
或者外力突破。
巫嵘隐约听到念经的声音从西北角传来,浑厚洪亮的声音蕴含宏大祥和的力量,即便是鬼域也难以完全将其阻隔在外。下一刻念经声消失了,但敲击木鱼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亮,稳定平和,不紧不慢,鬼域似乎都被这股力量影响,变得淡薄起来。
天就快要亮了。
蓦然间巫嵘怀中一烫,是舍利佛珠在发热,阴冷气息袭来,撞到巫嵘身上,却被一层无形的淡黄屏障拦下。迟芳芳怨毒盯着巫嵘胸前,放着舍利佛珠的地方,她的脸已开始融化,从眼眶鼻腔里溢出赤红粘稠的血泥,仿佛被烤化的蜡人,必须回到阴凉森冷的地方才能保持完整。
天亮以后,血泥只能呆在下水管道里。
但她不甘心。
“请您跟我走吧,我只想请您跟我走。”
她的喉咙融化了一半,能看到腥臭污浊的血泥,声音并不是从嗓子发出的,而是血泥震颤出声。沙哑低沉,透着令人战栗的恐怖占有欲。如同刚才央求巫嵘救她的时候一样,迟芳芳向巫嵘伸出手。腐蚀是从头开始的,她的手臂已经感觉不到任何骨头,就像一条柔软的肉色橡皮管。
“我想带您去我的世界。”
“不。”
巫嵘左臂已经完全化成了鬼手,皮肤上出现层层叠叠的割裂血痕,却并不显得脆弱,散发出极端恐怖的气息。隐约间他能感到鬼域外的明亮并不自然,不像是白天的日光,更像是铺天盖地的橙红火焰,逼人强势的炽热令鬼域如遇天敌般冰消雪融,一层层削弱。
正阳火,傅清正在赶来。
火光中木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响亮,一改颓势,在火光和木鱼声中鬼域摇摇欲坠,鬼域中那些火苗早就灭了,焦油鬼怪也浑身融化,眼看撑不了多久。
目前最危险的是迟芳芳。
明暗交织的阴影处她融化的脸越发可怖,眼球被溢出的血泥吞噬,到现在她整张脸都是赤红色的,和她影子显示的那头怪物越来越像,但即使没了双眼,巫嵘仍能感到她在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