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强悍威势下巫嵘条件反射将五感尽数封闭,身体恢复正常,不留半分骨头和阴气在外。即便如此他仍觉得像处在火山爆发的现场,就连鬼童尖锐嘶吼声都听不到了,四面八方尽是火焰猛烈燃烧带动的呼呼风声,以及桃木剑撕裂空气的刺耳声响。
在这种强压下巫嵘体内的力量也开始自发运转,原本阴气过剩阳气式微的身体得到纯粹阳气的冲击,带动阴阳二力都在巫嵘体内旋转起来,此消彼长,消尽又生,如同两条互相追逐的阴阳鱼,而核心处正是茧化后的蛊种。
巫嵘能清晰听到蛊种的心跳声,那从它结茧后就再未听到过的声音由弱变强,从缓慢到急促,最后和巫嵘的心跳声合到一起,强健有力,迸发出旺盛蓬勃的生机。蛊种已经准备好孵化了,只要融入金属性纯粹之物它就能立刻破茧而出,与此同时巫嵘的意识与蛊种连接到一起,一个个陌生漂亮人影从他眼前闪过,或严肃或慈善,或年轻或年老,绝大多数都是女子,皆美貌明艳,楚楚动人,唯有一两个男人,却也阴柔胜过阳刚。
巫嵘意识到这是什么,这是历代收复蛊种的巫家人,而当他看到最后那个略显模糊,但仍旧美丽动人的背影时,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情绪从巫嵘心底升起。
那人是——
……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是一小时。眼皮外覆上炽热温度,是人类掌心的热度,他轻声温和对巫嵘道:“可以睁开眼了。”
巫嵘缓缓睁开眼,那种玄妙的感觉随之消散。他最终没能看到那人转过身来,但巫嵘并不遗憾,他知道那个人就是巫桡,他的姨婆。冥冥中的预感让巫嵘明白,等到孵化蛊种的那一天他们会再相见。
闭合许久的双眼不适应外面的光亮,但对方的手很体贴地挡在巫嵘眼前,没有立刻挪开。巫嵘终于睁开眼,看向眼前的天师。熟悉的黑白道袍,布履竹簪,熟悉的收剑动作,不熟悉的是他的眼神。那是历经沧桑却仍旧平静的眼神,犹如一汪深潭,有着岁月烙印上的智慧与安静。
这种安静平和甚至超越了俊逸非凡的外貌,让他能融于人群与自然万物中,就像天生该在那里一样自然随和,不会引起过多的注视。天师迎向巫嵘略带审视的目光,在他想开口时竖起手指,抵在自己唇边。
“不要说出我的名字。”
天师轻声道,宝石般的瞳仁里倒影出巫嵘的身影:“还不到我该回来的时候。”
“他可是已经叫过好多次了。”
巫嵘不咸不淡道,意有所指,目光挪到鬼童身上。就见符阵已彻底崩解,水桶粗的符绳如一条条切段的蟒蛇挂在四方崖壁,地面,深坑中,颜色从鲜红转为腐朽红褐色,再没了之前的恐怖威慑力。而鬼童趴在大天坑裂缝边上,整个人焦黑蜷缩,一动不动。桃木剑穿过他的肩膀,将他定死在地面上。
傅清南击败了鬼童,毋容置疑。
“结束了?”
“并没有。”
傅清,姑且仍称他为傅清,手中拂尘一扫,指向大天坑裂缝的方向:“你看。”
起初巫嵘什么都看不到,但盯得久后就发现有蚂蚁似的黑点从大天坑裂缝中一队队爬出来,爬向鬼童。黑点练成的线并不比发丝粗多少,却给人一种挥之不去的惊悚恐怖感。
“大天坑会回收它的祭品,重新将其烙印上符文带回坑底。”
傅清唇角微勾,露出个煞气四溢的冷厉笑容。而他脸上原本为温和冰消雪融般褪去,显出几分暴戾冷酷:“出来了,就别想再把人带回去。”
“怎么了?”
觉察到巫嵘正在看他,傅清望过来,冰冷瞳仁浮出些许暖意:“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
巫嵘眸光闪了闪,慢吞吞道:“去过四川?”
“没有。”
虽然不明白巫嵘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傅清仍好脾气道:“我能下山时,四川已经不再了。”
没去过四川,变脸还学的这么好,真有天赋。
最后这句巫嵘没说出口,他算是信了对方‘还没回归’的说法,眼前这人一会像傅清,一会像南,一会四不像,整个一精神分裂,喜怒无常。而巫嵘与他之间的阴阳契约仍在,能清晰觉察到他心中时而低至谷底,时而剧烈波动的情绪,这很有趣。
要知道过去傅清没有情绪波动,大鬼就像罩在一层厚壳中,从不显示出他波动的情绪,巫嵘还是第一次感知到契约对方的情绪变化,就像能看穿对方心中一切似的,甚至能通过契约影响到对方的心情,这很有意思。
“看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