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听到敲门声时,格朗原本浑身煞气,饱嗜鲜血的蛊虫在他皮肤下蠢蠢欲动。但他不善凶恶的神情在看到来人后立刻消散,格朗侧身让对方进来,颇为敬重道:“老司请进。”
过去湘西十万大山中巫风盛行,巫师传说众多,就算当时大部分苗族与外界接触同化,成为熟苗,居住在深山中的生苗仍保有许多过往传统,巫师在寨中的地位甚至能高过寨主。不同民族对巫师的称呼不同,土家族巫师称梯玛,而苗族则称巫师为老司。
他们将苗族巫司称作苗老司,汉族巫师称作客老司。由于本身生苗孤僻敌视外人,客老司在传说中多与和尚道士混杂在一起,是受潮笑的对象,滑稽的丑角。
被格朗迎入屋中之人上半张脸被黑鹿角面具遮蔽,身着传统巫袍,却并非苗族样式,而是纯粹汉风。显然,他并非苗老司,而是一名客老司。在恶苗寨这种寨主权力无限大,巫师地位被完全压制的地方,格朗作为少寨主,对本族的苗老司都看不上眼,此刻却对这名外来的客老司如此尊敬,甚至在关上门后,以更亲密的‘师父’称呼。
“格朗,你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来者扫了眼满地血污,淡淡道。
“污了师父的眼了。”
格朗随意摆手,将对方请到还算干净的正厅。门一关上他就再控制不住情绪,如一头愤怒的野兽在原地转圈:“可恶,可恨!”一连串恶毒的苗族俚语炒豆似的从他口中发泄般喷涌而出,骂了好一会他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冲着巫师一拱手:
“师父,您教给我的蛊决我已经全都练会练熟了,您快教我下一招吧。”
巫嵘说不定很快就会找来,格朗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不少他的消息。这小子混的不错,都成了联邦特警,据说还契约了鬼王。虽然有师父教导,格朗对自己目前的实力很有把握,但他想的是彻底碾压虐杀巫嵘。等师父教他蛊决下一招,他有信心驯服寨中那只鬼蛊王。
到那时他必一雪前耻,报之前仇怨!
“你看看你自己。”
面对格朗激动扭曲的面容,对方不为所动,冷淡道:“蛊决需要沉心修炼,你现在已被血蛊影响,变得狂暴嗜血,你确定要继续学习下去吗。再这样——”
“我确定!”
格朗不管不顾冲到巫师面前,如果此时有镜子的话他就能发现自己的面容无比狰狞狂热,就像毒瘾发作的瘾君子一样双眼猩红,疯狂道:“给我,快给我!”
“好吧,这是蛊决接下来的口诀,你记好。”
巫师不紧不慢念了段拗口语句,格朗跟着一字一句念读背诵,神情渐渐变得冷静下来。胸膛中无时不刻渴望鲜血与厮杀的蛊也终于被蛊决安抚得平静下来。
“多谢师父。”
冷静下来的格朗又变成那个用彬彬有礼假象伪装自己的,英俊阴郁的年轻人,他诚恳道:“师父对我帮助良多,如果师父有什么事情的话,徒弟一定义不容辞。”
和往常一样,对方仍旧摇头,在离开前还提醒格朗道:“新抓来的白牯与巫嵘间有血契,你要想办法处理。”
“白牯。”
听到这个名字,格朗面容又扭曲一瞬,随即恢复正常,恭敬称是。
等到对方终于离开后,格朗神情变换,最终阴沉下来。他紧闭房门,命令蛊奴不许任何人进入。随后格朗回到卧室,假做修炼蛊决的架势,实则通过床下暗道,前往密室。
“他还不肯说出自己的目的吗。”
密室藤椅上坐着一个苗族传统服饰打扮,瘦削阴沉的中年人,他抽着烟袋,面对毕恭毕敬的格朗,面无表情骂了句废物。
“这么长时间都无法从他那里套出口信,格朗,我怀疑你的能力。”
吴麻喉咙被烫伤过似的,声音干哑艰涩,难听刺耳。在他面前格朗又敬又怕,被劈头盖脸怒骂一顿也只是称是,随后将对方刚教给他的蛊决完整念给吴麻听。
“这绝不是我苗族的口诀。”
吴麻念念有词,冷哼一声,狭长如蛇般阴冷眼瞳扫向格朗,嗤笑道:“你做的还算聪明,告诉了我。不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格朗恭顺低头,将手腕递到吴麻面前。只见吴麻用银针刺破他手腕的皮肤,原本纯净的银针在接触到格朗血液的瞬间变为漆黑。看到这一幕格朗内心又怕又惊,却不敢在吴麻面前表现出来,只得全部都压抑了下去。
约莫一个月前,格朗外出驯蛊的时候意外陷入险境,九死一生之际幸得这位客老司相救。格朗可不是什么会报恩的好人,但对方不经意间展现出的强大实力让他升起招揽之心。自从之前任务失败,他少寨主之位就不再稳固,有野心的兄弟们就如豺狼虎豹,只要他稍有松懈就会被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