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我们的世界了。”
桐傅远的表情仍旧僵硬虚假,但语气却瞬间变得梦幻起来,就像热情的导游:“您会喜欢那里的,那里有灼热的岩浆,宏伟壮观的黑石山脉,可爱的鬼面具在泥沼草原上自由自在的奔跑,旷野上生长着会结出最美味果实的灵魂树。那里比肮脏污浊的人间要美好一万倍,一百万倍。那才是您应该在的地方。”
“应该?”
巫嵘玩味道,冷酷唇角微弯:“我不喜欢这个词。”
“实在抱歉!”
桐傅远立刻道歉,果然,正如巫嵘试探的一样,他对自己有着出乎寻常的恭敬顺从,就跟权杖一样。但又和权杖不同。
桐傅远这个人很危险,即使是现在巫嵘也仍旧这么觉得。这个人,或者说天鬼偏执狂热,一切恭顺态度都是为了达成自己最终的目的。
所以巫嵘不可能跟他去天坑,即便巫桡姨婆在他的手里。巫嵘不去天坑,对方才会继续以巫桡姨婆为把柄,为了不彻底激怒巫嵘,不会特别过分。
而桐傅远仍在接连不断道歉:“您知道的,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太想为您介绍我的家乡。不小心冒犯了您,实在是罪该万死——”
“那你去死。”
巫嵘冷酷漠然道,他从来不是能耐下心虚与委蛇试探的性格。桐傅远的话语戛然而止,他仍弓着身,整个人却沉默下来,身体微微发颤。
他在笑,声音格外沙哑,苦笑道:“不愧是您,实在是冷酷无情啊。只是您应该对人类无情的,不该是对我……抱歉,又说出应该这个词了。”
“但实在是很抱歉,巫嵘先生,在纠正命运错误前,我不能死。无论在之后您如何对我都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桐傅远的语气坚定起来,透出一丝诡异的疯狂,声音却异常轻柔,恍若催眠:“您忘记了很多事,是的,我知道,但这并不怪您。是卑劣的人类仗着您的宠爱怜悯设计了您,这并非是您的错误。”
“只要记起来就好了,是的,命运不该出现错误。我会帮您回忆起来的。”
他话音未落时整处空间已经震颤起来,比地震更加恐怖。眼前的祭坛迸发出奇异的光芒与热度,雾气弥漫。巫嵘早有戒备,时刻准备战斗,但这些萦绕在他身周的雾气却令他灵魂战栗,生出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在哪里,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如同模糊的老旧照片被修复,脏污镜头拭去尘埃,过去梦境中看不清的画面与场景清晰起来,如临现场般浮现在巫嵘眼前。
这是——他封锁的记忆。
‘我来教你如何亲吻。’
熟悉的记忆画面,熟悉的黑暗景象中,对方的声音不再缥缈模糊不清,就连落在唇上的炽热感都格外真实,
这次巫嵘终于看清了,记忆里的人正是傅清南。周围漆黑无光,没有半分光,像是在地洞深坑之中。但巫嵘却能清晰看到眼前的人,傅清南一身道袍,发冠整齐,面若冠玉,眉眼如寒星,亲吻时持剑的手揽在巫嵘背后,特意留出些许空间,让桃木剑不至于搁到巫嵘。
明明嘴上说着‘教你如何亲吻’,但实际上略显生涩的动作已经出卖了他。两人嘴唇只是简单贴在一起,传递着温度与对方的气息,内敛青涩如初吻的少年。
偏偏分开后傅清南神情自若,平静无波,似是经验丰富,然而那黑暗中无人能看清微红的耳畔却被巫嵘看的一清二楚。这让他想起傅清,傅清与傅清南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巫嵘看着眼前的人,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他现在只是这段记忆的旁观者,无法插手其中,只能安静观看。
“不过是皮肤的接触而已,没有意义。”
他听到‘自己’冷淡道,声音中没有半点情绪,就似一段无生命的机械程序。巫嵘想看看‘自己’的样子,却发现他的视角无法移动,固定在记忆中的‘巫嵘’身上,只能看到他所看的事物。
“在人类中,只有相爱的人才会这么做。”
傅清南并没有被他刚才的话打击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仍旧很近,呼吸可闻。他深深望入巫嵘的双眼中,似乎想从中找到什么。但很显然,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并不爱你。”
巫嵘平静道,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让人完全生不起反驳之心,仿佛他说的话就是世间真理。傅清南也没反驳,只是笑了笑,主动后退一步,牵住巫嵘的手。
“走,我不能离开太久。”
两人之间的对话透露出些许信息,巫嵘全都记在心里。他被傅清南牵起,两人向外走去,巫嵘隐约觉得自己与这个记忆里的‘巫嵘’联系正在逐渐变得紧密起来,和最初完全旁观的感觉有微妙不同,随着联系的拉近,他灵魂深处泛起波澜,似有什么被封印已久的东西开始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