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您就想不通了。”人贩子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脸,评价一件商品般地百般描述他的好。“你也不用把牌挂出去,走个暗娼的门子,这孩子生的这么好,那位大人喜欢,偷偷拿小轿子送进府门里去,说不准咱群玉馆就缺这么一个……”
他后面的话江远寒听不清,也或许是小叶澄拒绝听清。那些话太过于肮脏。
他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弟弟会很高兴就算是繁华的城池,一家人要养活两个男孩,依旧是很有难度的。倘若只有一个孩子,弟弟一定会受到更好的照料。但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心中有这种精明乃至于残忍的想法,都显得异常可怖。
鸨母似乎被说服了,伸手拍了拍小叶澄的脸,仿佛在论斤称肉一般点评几句,跟人贩子达成了协议。
江远寒盯着鸨母领着自己的这只手,看到从二楼绣房里探头出来的小丫头们,一眼便认出为首的红衣小姑娘就是之前下楼的红衣女子。
她眼神灵动,但化作厉鬼之后,眉目之间只剩下流转的慵懒妩媚,像是一件被精心雕刻的货物。
但男孩子也是货物。至少从今天开始,他们这群小孩子就都是待价而沽的货物,商人把他们雕刻成易卖的模样。
红袄小女孩叫“牡丹”,鸨母对她抱有了很深的期望。她是跟叶澄玩得最好的女孩子。
即便是暗无天日的培养之中,似乎也有一点朦朦胧胧的光照了进来。牡丹的琵琶弹错了一个音,被教习打了手板子,早熟的女孩扎进叶澄的怀里,一边哭一边问他“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小叶澄怎么会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对弟弟忍让一点,叶铭就能告诉娘亲他被丢下了。他也不知道娘亲是不是真的养活不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找不到自己。
如果真要二选一的抉择出决定,为什么我是被抛下的那个?
这些心声,江远寒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打手板子不是最重的惩罚。那些堪称侮辱的教诲、每一个人都要用心地刻在脑海里,一遍遍洗脑式的教导和培养,鸨母终于把他们培养成了能够赚钱的货物。
而反抗的、拒不配合的,在这个过程中,已经化为封建社会流淌的鲜血,沉积进了时代的阴影之中。
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牡丹。
牡丹表面上妩媚听话,展现出最有资质的一面。但她私下里却不是这样,她想活着,却又无声地反抗。红衣少女悄悄地把自己的糖省给叶澄,拉着叶澄的手小声地问:“妈妈有没有为难你?你今天累不累?”
他们年纪都还太小,还没有到真正面对残忍的年龄。但同伴那些被拖下去的、盖上白布的尸体,已经是一种触目惊心的警醒。
牡丹喜欢叶澄。江远寒旁观者清,能看得明明白白。
少女的心事,就算嘴巴里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她就是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光,朦朦胧胧的、说不清道不明,但这道光是被叶澄钻紧在手里的。
只是这种隐蔽的心事无法持续。
牡丹接客的那天晚上,叶澄一个人守在外门边缘,隔着一层密密的珠帘。夜深人静时,客人睡下之后,牡丹从床榻幕帘之间钻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珠帘旁边,她的脸都是苍白的,唇间却充盈了咬红的血色。
她眼圈红红地,不敢穿过珠帘,怕动荡声吵醒了客人,但她心上的少年就在对面,离得那么近、那么远。
“对不起……”她轻轻地说。
但叶澄也同样地说了这句话,两人的道歉撞在一起,像是两块冰嵌合,明明知道对方也是冰冷的,却还要拥在一起取暖。
“对不起,”少年的手离珠帘只有一点点,可是他却无法穿过,“我不能保护你。”
他对自己的无能充满了痛恨。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也是被人摆布的棋子。如果逃走,面临的就是死亡的代价……他可以死,但不愿意让心爱的女孩如烈焰一般燃烧生命。
月光静谧,牡丹悄悄地看着他,她低下头,伸手摸了一把眼角,笑着道:“我比你大一岁,是我保护你,你……”
她知道叶澄明天就要被送走了,他们这些孩子都是一个年龄长大的。前几天她听到鸨母跟教习说话,说要把叶澄送进天子门生的府上。
她无能为力。
一段本就含糊不清的光将要熄灭了。两个人相顾无言,直到牡丹轻声地催促他离开。
但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一面,原来就是最后一面。
次日清晨,叶澄被鸨母贴着耳朵嘱咐了许多话,才被打扮成了货物商品的模样,用一架小轿送进了当朝状元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