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都有奔赴相爱的权力,但他不应该有。佛门清净,戒律规则,他一一冒犯、屡屡沉沦,令圣境蒙羞。
忘生一点点地、强迫自己,如同自虐般地掐断了对情的幻想,湮灭了浮现于眼前的身影。他的神思克制得太严重了,猛地引起道体与神魂相冲突的反弹,那股骤然降临、难以抵抗的剧痛从道体上迸发。
神魂道躯是互通的,从心理波及到生理。但他已经有些分不清这种煎熬究竟是起源于何处,像是当初被冲夷仙君剑魂反震的旧伤被牵动了,腥甜的血液逼上咽喉。
在这里只有他一人,可以不必忍。
忘生低下头,他维持不变的姿势终于换了,手心按在了冰凉的静室地面上,血迹顺着唇角滴答地碎在眼前。
只不过太暗了,他眼前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变。
强行的压制只会带来更强烈的反弹。禅师的神智都有刹那间的模糊,他重新闭上了眼,如错觉地感受到了小狐狸握着自己的手的触感。
仿佛本该如此,仿佛很多年前他们就相识倘若有前生,也该是你我才对。
越是禁忌的,往往就越脆弱,总是逼迫自己淡漠如云、高高在上,反而要沉沦下去,难以自救。
他感受不到别的,耳畔却一直响起江远寒曾说过的的每一个清晰字句。他明明还没有拥有过,却已觉深渊无底,失去良多。
爱恨相依,是难以完全隐藏的,再多的掩饰,都会被一个眼神、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戳得破碎。
这股由克制反弹而生的痛苦没有简单地结束掉,而是源源不断地刺激着禅师的身躯,他静默安定的神魂向来坚韧,却在波动产生的短短一炷香时间,骤然变得千疮百孔。
墨发之中交杂的金色缓慢地褪去光泽,化为一片浓郁的乌黑,深深地隐藏在了发丝之间。而他睫羽上颤动的淡金也跟着褪色,身上始终如一的恒静安定之感逐渐消散。
佛修的一切象征都在缓慢地从他身上脱落消失,像是剥离了掩藏的外壳,撬开了含着珍珠的蚌壳。那股圣洁庄重、那些慈悲温柔,包括眉目之间的淡金佛印,都在执念痴妄的情与欲之下被吞没,染上了深渊的颜色。
就在此刻,一直沉寂黑暗的问禅心之内,猛地响起一声闷闷地响动。
忘生的心口仿佛被猛地攥紧了,他被这声响动惊醒,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就在日光普照的静室外部,江远寒将怀里提前制作好的符篆一一贴在廊柱上,在静室的四角挂上魔气刻出的木牌。
做得肯定是没有鹤望星好,没有鬼鹤那么熟练。但以量取胜,炸个房间应该没什么即便这是佛修圣地、有佛法普照的静室。
一刻钟前,师兄令冲和剑之上的怨邪之气弥散而出,怨气浓度超过安全线,明悟老和尚果然被吸引而来……而事发当时,江远寒已经偷偷溜出院子了。
他一边挂刻了符篆的小木牌,一边在心里念念叨叨:“禅师一直待在里面可是会死的,明悟师叔对不起,我还是来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不会怪罪我的……”
他碎碎念着把小木牌绑完,随后推开了几步,寻找到自己设计爆炸时那个安全的点,坐到了房顶上。江远寒的大尾巴甩了两下,伸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
响指之中有魔气炸裂如火花,这宛如一个引线般,让所有木牌和符篆上的纹路开始激发出淡紫色的魔气,在魔气连同符篆纹路之时,第一声闷响砰地炸开。
随后,就是依次而来的响动,门窗骤然裂开,庇佑佛光被魔气渲染换色,被冲击力破除效力,问禅心的内部投射进一缕光芒。
四周的封闭完全被卸除了,但房间居然没有坍塌。像是一个歪歪扭扭搭好的积木,在积木的间隙中钻出一片朦胧的光影。
光芒映亮禅师眼前的地面。
久不见光线的人,会被突如其来的光晃得眩晕。
忘生的双眼被刺目的光线逼出一点湿润,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有一只丝毫没觉得不对劲的小狐狸从头顶上的裂缝里跳下来,狐狸本体啪叽一声掉进他怀里。
禅师的手一落下,就摸到一团毛绒绒的柔软皮毛,他怔了一下,动作顿住了。
江远寒用原型就是怕会刺激到对方,所以用毛绒绒来抚慰禅师的身心,他抬起眼,被对方化为乌黑的眼睫与发丝镇住了,抬起爪子按在他的胸口上,震惊地凑过去看了看,道:“……你……”
还没被说完就被揉了尾巴根。
忘生垂眸注视着他,低声道:“胆子真大,想被圣境的前辈们渡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