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信憨厚地摸了摸脑袋:“知道!我们炼铁的时候都会有炉渣,但是从没有像东家这炉子里这样多,杂质都像是要排尽了。”
戴城深吸一口气,也竖起耳朵听了起来,他知道这是东家不打算私藏,而是真的要教自己这个傻侄儿这门能祖祖辈辈流传的手艺。
季岚熙指了指筐子里的泥土,“这些杂质我们都知道会有,只是眼睛看不见罢了。我也是在古书中看到的,取石灰、和这种白土混合搅拌,放入铁水中能与杂质结合形成炉渣,人这时候把炉渣取出,铁的品质自然上来了。”
如果用现代的语言解释就比较简单了,冶铁也是一个化学反应。硅藻土拌上石灰,能与铁中的硫、磷、碳元素结合,加上不断搅拌,会发生氧化反应形成炉渣。
戴信嘴里喃喃道:“杂质,石灰......那东家,您特地建了个用耐火砖砌成的炉子,是不是这些杂质也与温度有关,温度越高,越能带走铁砂里的杂质?”
孺子可教也。
季岚熙满意地看了一眼戴信,摇摇手中的扇子道:“正是,只要炉温和鼓风上来了,不愁能炼出稳定的钢。”
戴城颇为无语地看着自己侄儿,他嘴里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抓着头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知道他又犯了疯病了,歉意地道:“东家,我这侄儿憨直,一有什么东西研究不明白,便是日思夜想也要想透的,还请东家莫怪。”
“无事,我看他长得憨厚,实则是个聪明人。”季岚熙笑了笑。
这种执拗的劲儿最适合到实验室里搞研究,放在大学里早就被导师们抢光了。
有老师傅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把匕首,颤颤巍巍地道:“东家,你来看一看,成了!成了!”
那把匕首刚被粗粗地锻造成型,通体还是未被打磨过的黑,只在刃上有寒光一点,散发着钢铁冷凝过的腥味。
戴城在布衫上擦了擦手,珍重地接过匕首,缓缓地地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右臂肌肉猛然贲起,狠狠地砍向右边的碗口粗小树。
“喀拉”一声,众人只见到空中闪过闪亮的白光,树应声而断。
季岚熙走过去一看,树的断口整齐,没有一丝断茬。戴城又把匕首呈上,刀刃还是一片平滑,并没有出现卷刃的现象。
大郑的武器多用熟铁,只有少数精英军队或是将领的佩剑采用钢。熟铁韧性很强,经常是使用半天,刀口便弯了,只能用脚踩直,使用起来十分不便,而钢的强度则相当好,完全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季岚熙又让戴城砍了几个木桩、熟铁锭试试匕首的韧性和硬度,直到刃口微微发卷。
“这钢的质量不太稳定。”她拿起手中的匕首对准阳光道,“要是上了战场,卷刃会要人命啊。”
现在生产出的钢材还是太韧,与其说是钢,不如说是钢与熟铁的混合体,也就是低碳钢。不过以现在高炉的炉温,能炼出低碳钢都已经是万幸了。
季岚熙叹了一口气,前路漫漫啊。她把匕首收了起来,准备带回去给赵衍看看。
戴城苦笑着说:“东家,您手中的匕首不知多少人想买都买不到呢,听说也就只有关宁铁骑,才有资格配备上钢制的武器呢,其他人能用上熟铁制的就已算是不错的了。”
季岚熙对他们点点头道:“你们现在一天先开五炉即可,等我回去......找朋友商议,看看到底缺口多少,若是有人问起,你只管说是盛行商行的产业。”
一行人面带喜色,长拜道:“谢东家!”
季岚熙坐上驴车,又从怀里捡了个苹果吃,午后清风,暖阳正好,心情仿佛也随之轻松起来。
她用鞭子轻轻地抽了那懒驴子一下,“驾!”驴子吃痛,在乡间小路里疾驰起来。
忽地后面有人从厂子里冲出来招手高呼,边追赶驴车,季岚熙眯起眼睛仔细地看,发现正是刚才发呆的戴信。
戴信挥舞着手上的白头巾,大声喊道:“东家,我想出好方法了!我想出好方法了!”
他停下了脚步,笑的如同一个孩子般,“您放心!炉子能改,武器能改!”
“大郑,也能改!”季岚熙在华灯初上的时候回了王府,门房还未上钥,月明正在垂花门处翘首以盼地等她回来,一见她便焦急地说道:“王妃,您今儿个去哪里了?竟回来得这样晚,可叫我好找。”
季岚熙轻巧地跳下轿厢,她怕引人生疑,早在城郊处便换好了裙装,乘着马车回到王府。
她打趣道:“我去了西郊一趟,什么事情能让我们月明急匆匆的。”
月明蹙起眉毛,伏在她耳边说:“......小少爷今日上午在王府里随着先生读书,当时还好好的,结果一到下午不知怎的,竟然发起高烧来了!烧的说了满嘴的胡话。”